记忆中的土灶
看过14吋的黑白电视、做过父亲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钻过麦秸垛、看过小人书……时光缓缓流淌，在家乡的那些事，已过去了三十多年。可每每想起那一团团跳动的火焰和那一缕缕炊烟，关于故乡土灶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再次清晰出现。
我的故乡在太行山下的一个偏乡僻壤。故乡的土灶大多是用土坯和砖块砌成的。它稳稳地扎根在厨房的一角，默默守护着家的烟火。土灶的灶膛很大，足以容纳下粗细不一的柴禾。灶台上有两口大铁锅，一大一小，像是亲密的兄弟，大的那口锅用来煮饭、炖菜，小的则用来烧水或者热些小菜。锅的边缘由于长年累月的使用，已经变得十分光滑，泛着淡淡的黑色光泽，那是岁月与烟火留下的痕迹。 
土灶在中国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在古代，土灶被视为家庭的重要象征，它与家运息息相关。“灶神”文化便是土灶文化传统的重要体现。人们相信灶神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间考察一家善恶之神，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神会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这家人一年的善恶行为，于是这一天便有了祭灶的传统习俗。人们会在灶台上供奉糖果、水果等祭品，希望用甜蜜的食物粘住灶神的嘴，让他在玉帝面前只说好事，不说坏话，以保佑家庭平安幸福、财源广进。这种习俗传承千年，蕴含着古人对家庭美满、生活顺遂的祈愿，也反映出土灶在家庭中的神圣地位。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外婆在土灶前忙碌的身影。每天清晨，天还未亮透，外婆就会轻手轻脚地起床，来到土灶前生火做饭。她先是熟练地从灶膛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把干燥的麦秸，用火柴点燃，麦秸遇火便“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欢快地跳跃着，瞬间照亮了整个灶膛，也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外婆会趁着火势，迅速地往灶膛里添上几根小树枝，等树枝也燃烧起来后，再放入较粗的木柴。这时，火苗便会呼呼地往上蹿，舔着锅底，发出欢快的声响。
外婆常说：“烧火要空，才能旺。人要实在，才有福。”
我常常会在这个时候凑到土灶跟前，感受着火的热度。我的脸蛋时常会被灶门前“吐”出的熊熊火焰烤得通红。那蜷缩在灶门旁酣睡的“煨灶猫”，倒是还在享受着阵阵暖意。
外婆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笑着对我说：“乖乖儿，小心点，别烫着了。”她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土灶烧出的饭菜有着独特的香味。煮饭的时候，大铁锅里的水沸腾起来，米在水中翻滚着，逐渐变得饱满。那热气腾腾的蒸汽从锅盖的缝隙中冒出来，带着米香弥漫在整个厨房。外婆会在米饭快熟的时候，在锅的边缘贴上一圈面饼。面饼在高温下慢慢变得金黄酥脆，底部还带着焦香，那是土灶独有的馈赠。炒菜的时候，锅里倒入自家榨的菜籽油，油热起来后，放入葱姜蒜爆香，再把新鲜的蔬菜倒进去。随着一阵“刺啦”声，蔬菜在锅里迅速地翻滚着，与调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土灶烧出的菜总是格外的香，那香味深入到每一个菜的纤维里，是现代的燃气灶所无法比拟的。
冬日里，土灶更是家里的温暖源泉。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而屋内的土灶却烧得旺旺的。一家人围坐在土灶旁，一边取暖，一边聊天。外婆会在灶膛里埋上几个红薯或者土豆，等到聊完天，红薯和土豆也烤好了。用火钳把它们从灶灰里夹出来，红薯的外皮已经烤得焦黑，但是剥开皮，里面是金黄软糯的薯肉，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咬上一口，滚烫的薯肉在口中散开，那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暖遍了全身。
土灶的存在，也让故乡的节日有了独特的氛围。过年的时候，土灶就更加忙碌了。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外婆就会用土灶做各种传统的美食。炸丸子、蒸年糕、煮腊肉，每一道美食都离不开土灶的功劳。炸丸子的时候，锅里的油翻滚着，外婆把调好的肉馅捏成一个个圆圆的丸子放入锅中。丸子在油里迅速地膨胀起来，变成金黄色，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油香。蒸年糕则需要更大的火候，土灶的灶膛里填满了木柴，熊熊的火焰持续地燃烧着，确保锅里的年糕能够熟透。年糕蒸好后，打开锅盖，一股浓浓的米香扑面而来，那白白胖胖的年糕象征着年年高，寄托着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土灶还是邻里情感交流的纽带。在乡村，一家做饭，百家闻香。当某家做了什么特别的美食，那香味会随着炊烟飘散在村子的上空。邻居们会相互串门，分享美食的制作心得。有时候，遇到红白喜事，土灶更是大显身手。村里的妇女们围在土灶旁，一起忙碌着准备饭菜。这种场景，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体现了乡村邻里之间的互助与团结。
随着时光的流逝，故乡的土灶渐渐被现代化的厨具所取代。煤气灶、电磁炉等便捷的厨具走进了千家万户，它们干净、快捷，却少了土灶那份独特的烟火气。那些曾经围绕着土灶的欢声笑语，那些在土灶前忙碌的身影，都成为了珍贵的回忆。
如今，当再度提及土灶，我心中不免泛起些许淡淡的忧伤。那段充满欢愉的时光已然远去，只能于回忆中慢慢咀嚼。然而，我亦心怀欣喜，因为科技的日新月异，新的灶具层出不穷，让我们告别了曾经相对简陋的烹饪方式，迎来了高效、便捷且智能的全新厨具时代。这些新灶具的普及，不仅提升了生活的品质和效率，更彰显了人类在追求美好生活道路上的不断创新与进取，它们是现代文明发展的有力见证。#创作挑战赛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