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河岸边周六的晨光刚给远山描上金边,县局的老陈就蹬着他那辆半旧的车出了县城。后座上除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还多了个年轻人——局里上班不久的小浩。
“陈主任,您这周末不歇着,还往乡下跑啊?”小浩抓着车架,看着两旁飞速倒退的麦田,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他早听说老陈是局里的“活地图”,更是群众心里的“老熟人”,可没想到这“熟人”的周末,是扎进老家的菜地里。
老陈哈哈一笑,露出两排晒得有些黑的牙齿:“歇着?我这菜地比办公室沙发舒服。走,带你见识见识咱‘土’办法。”
车子拐进一条路,尽头是片齐整的菜园子。豆角藤蔓爬满了竹竿,青椒挂着水珠,西红柿的秧子正朝着太阳舒展。老陈把车往歪脖子树下一靠,撸起袖子就忙活开了——先是给黄瓜搭架子,再给茄子松松土,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家客厅走路。
小浩有些拘谨地站在边上,想帮忙又怕弄巧成拙。他名牌大学毕业,理论知识一箩筐,可面对这沾着露水的泥土,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愣着干啥?”老陈扔过来一把小锄头,“去,把那边的杂草除了。跟群众打交道,跟侍弄菜地一个理,别光动嘴,得动手。”
小浩笨拙地挥着锄头,没几下就累得额头冒汗。正喘着气,隔壁菜地的王婶拎着个水桶过来了,看见老陈就笑:“老陈,又回来伺候你的‘宝贝疙瘩’了?”
“婶,”老陈直起腰,顺手接过水桶帮她往菜地边挪了挪,“这不是带新人来认认门嘛。小浩,这是王婶,种了一辈子菜,比我懂行。”
小浩赶紧放下锄头,有点腼腆地喊了声“王婶”。王婶上下打量他几眼,笑着说:“这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吧?细皮嫩肉的,能吃得消?”
“吃得消吃得消!”小浩连忙应着,却不知道往下该说啥。老陈在一旁接过话头:“王婶,上次您说水泵有点漏水,我今天带了零件,等会儿去给您看看。还有李大爷家的孙子,不是想报个农技培训班吗?我把资料带来了,您抽空给他捎过去?”
“哎,你看你,总是记挂着这些事。”王婶嘴上念叨着,眼里却满是热乎气,“那水泵我正愁呢,李大爷家那小子也盼着消息呢。老陈,你比俺们自家人都上心。”
看着王婶熟稔地跟老陈唠着家长里短,从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到村东头水渠该清淤了,小浩忽然觉得,老陈手里的锄头好像不是锄头,而是一把打开群众心门的钥匙。
中午吃饭,老陈从帆布包里掏出馒头和咸菜,两人就着井水洗把脸,坐在树荫下吃。不一会儿,隔壁的李大爷也端着碗过来了,三人边吃边聊。李大爷说起自家果园的病虫害,小浩刚想搬出课本上的防治理论,老陈却先开了口:“李大爷,您说的那情况,我上周在邻村见过,张技术员给了个土方子,用草木灰混点石灰水,试试?比打药便宜,还不伤果子。”
“真的?”李大爷眼睛一亮,“老陈,你可别骗我。”
“我啥时候骗过您?”老陈把馒头往嘴里一塞,“下午我陪您去果园看看,顺便让小浩这大学生给您瞧瞧土壤。”
小浩心里一动,老陈没直接讲理论,而是用最朴实的经验回应,再把自己这个“大学生”推上去,既给了群众踏实感,又给了他实践的机会。
下午,老陈带着小浩先是帮王婶修好了水泵,又陪李大爷在果园里忙活了一下午。小浩跟着老陈,学着用手捏泥土看墒情,听老陈跟果农们聊今年的天气,聊孩子们的工作,聊哪家的母猪下了崽。他发现,当老陈蹲在地上,跟农民一起扒拉着泥土说话时,那些原本他觉得“不好打交道”的群众,眼神里都透着信任。
夕阳西下,菜地里的泥土被晒得暖烘烘的。老陈擦着汗,问蹲在一旁整理杂草的小浩:“小子,今天有啥感想?”
小浩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点泥,眼神却亮了:“陈主任,我以前觉得,跟群众打交道得讲政策、讲方法,可今天我明白,最重要的是……得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份子。”
老陈点点头,拿起锄头在地上划了个圈:“对喽。你看这菜地,光浇水施肥不行,得知道每棵苗啥脾气,啥时候该松土,啥时候该搭架。跟群众相处,也得‘接地气’——别端着架子当干部,要弯下腰当‘自家人’。你看王婶跟我唠水泵,李大爷跟我聊果园,他们聊的是事吗?是信任。你帮他们解决一件小事,比在会议室讲十遍政策都管用。”
小浩默默记下,看着夕阳把老陈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影跟菜地里的庄稼、跟脚下的泥土融在一起,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土”气,却又散发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夜风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小浩的心里却透亮了许多。他知道,老陈今天在菜地里给他上的这堂“土”课,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更珍贵。往后的路,他得常来这“土”课堂里泡泡,把根扎进群众的土地里,才能长得更稳,走得更远。(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