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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云水随缘
一羽鸿
2025-06-26 10:14:38

山间的云,宛如灵动的精灵,无需人刻意去留意它们的踪迹。它们自在来去,无拘无束,于峰峦间自在聚散,在树梢上悠然流连,于碧空中轻盈浮沉。

有时,我独自静坐在院中,目光追随着那变幻莫测的云,思绪便飘向了古德的那句禅语:“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真意,如山间清泉般汩汩流淌而出,映照出生命来来往往的轨迹。试问,哪一朵云会因人的挽留而停下匆匆的脚步?哪一缕风会因人的叹息而折返归途?生命的流转,本就如这云与风,自有其规律,不为人的意志所左右。

我家旧邻阿婆的院子里,种着几株南瓜。夏日里,碧绿的叶子垂下细长的藤蔓,金黄的花朵点缀其间,引得蜂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南瓜初结时,还隐匿在叶子底下,阿婆却从不急着围篱设障。待到秋日,阿婆提着竹篮去摘瓜,总会发现有几枚南瓜不翼而飞。邻里们半是揶揄半是关切地说:“阿婆,瓜被偷了呀!”阿婆却不惊不怒,只是笑着指向藤蔓:“瞧,留下的也不少,足够吃啦。”她眼角的皱纹,如秋日暖阳般舒展,没有一丝愁云。

后来,我渐渐明白,阿婆的园子,便是她心灵的道场。她深谙万物随缘的道理,不强求每一颗南瓜都落入自己的竹篮。那些被摘去的南瓜,自有它们的去处;留下的,也自会安然度过属于它们的时光。这让我联想到西方心理学中的“控制错觉”,世人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不知执着越深,焦虑越重,就像想要紧紧缚住流云,反而被云影遮蔽了心灵的天空。

人心若执着,恰似紧握沙砾,越是用力,流失得便越快。心理学里的“白熊效应”便是如此,你越禁止自己想着白熊,那白熊的影像在脑海中反而愈发清晰。强求,就像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成了最大的心牢。正如庄子所言:“得者,时也;失者,顺也。”所得所失,不过是时光长河中自然浮沉的泡沫。人若执拗地想要固守一切,无异于刻舟求剑,最终只能空余怅惘,徒劳地望着船帮上那道无用的刻痕。

且看那办公室里,李女士与张科长,恰似两股流向不同的水。李女士事事争先,锱铢必较,每逢利益之事,便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目光中透着锋芒。而张科长却截然不同,他默默耕耘,静而不争,同事有需要时,他便悄然递上一盏热茶。久而久之,李女士身边渐渐成了一座孤岛,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张科长身边却如流水环绕,众人皆愿倾力相助。那本《菜根谭》说得透彻:“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争,未必能得;不争,未必会失。人心所向,才是真正不可强求,亦不必强求的洪流。

细细想来,人生何尝不像那山间的溪水,自山间跌宕而下,遇到石头便绕行,遇到深潭便蓄积,遇到悬崖便飞泻。倘若水流执意要留住某块石头,或者强求某片落叶随它同行,岂不是徒劳无功?禅宗有语:“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心无所待,方能在四季的流转中,品味出生活的百般滋味。浮生万物,皆如朝露,去日苦多,强留又有何益?《小窗幽记》有言:“留七分正经,以度生;留三分痴呆,以防死。”这三分痴呆,正是看破执着后的随缘豁达。

归途中,又见流云漫卷,舒卷自如,毫无定数。云无心而出岫,人又何必自缚其中?生命的长河奔腾向前,繁华三千,终究要散作云烟。所谓“来者要惜,去者要放”,并非消极避世,而是识得了天地间那份流转不居的节律。随缘,并非懒怠,而是在洞悉“留得住的,无需用力;留不住的,无需费力”后,所拥有的释然与从容。云聚云散,花落花开,在时光无声的节拍里,一切自有其归处。

我们终于明白,生命岂是争来的江山?它不过是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有浓墨重彩的绚烂,亦有留白虚处的淡雅。唯有当心不再被“必得”的念头所囚禁,才能在无常的天地间,如云卷云舒般自在俯仰。

苏子泛舟赤壁,曾感叹江水东去,月缺月盈,最终悟得“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豁然。原来,心安理得,心甘情愿,并非放弃追寻,而是明白了生命自有其深流。放下执念之锚,随那深流而去,人便如云浮于天,如舟行于水,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云水之间,心无挂碍,便是余生辽阔的岸。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让我们怀揣一颗随缘的心,看云卷云舒,赏花开花落,于时光的长河中,悠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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