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褪尽时，月轮自东天浮起，如一锭新淬的银，悬在黛色山峦的肩头。起初是薄纱裹着的玉，待云絮散作游丝，便渐次显出清辉的肌理——石阶被浸得发亮，苔痕也成了银丝绣的纹样，连古柏的枝桠都化作水晶雕的镂空屏风，将月光筛成满地碎琼。

溪涧捧着月影往山外淌，水纹将清辉揉成粼粼的绸。游鱼偶尔跃出，银鳞便溅起一串星子，坠入深潭时又化作游动的碎玉。芦苇荡里浮着千万个月亮，被夜风一吹，便摇碎了满河的银箔，教人分不清是月光在流淌，还是银河跌进了人间。

竹林在月下舒展枝叶，叶脉被照得通透，恍若青玉雕的薄片。风过时，竹影在石墙上写狂草，忽而浓墨忽而淡笔，将月色写成一首无字的诗。露珠凝在草尖，将月光碾成齑粉，待夜枭掠过枝头，便簌簌落下一地碎银。

待到子夜，整座山都成了月光浸透的琥珀。松针垂着银线，石臼盛着月光酿的酒，连山涧的呜咽都成了玉磬的余音。此时若有山风叩响竹扉，必是携着整片夜空的清辉，来叩打人间沉睡的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