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报|李春雷：袁老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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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几位恩师。

我最早的一位恩师，就是他！

没有他，就没有我的高中生活；没有他，就没有我的处女作；没有他，就没有我的第一次得奖……

对于人生中的每一位恩师，我都要永远像父亲一样奉敬啊。

教师节快乐！

感谢《今晚报》！

（发表于《今晚报》2024年9月10日）

（2023年10月1日，看望恩师）

袁老师（散文）

李春雷

1981年秋天，我在县城读初中。由于痴迷文学，又听闻本校高中语文老师袁克礼先生的盛名，便贸然登门拜访。

他住在学校西北角一座低矮的平房里，门前一方小院，红砖青瓦爬满苔藓，瓜棚豆架绕遍青藤。

门开了，一位满头白发、身材矮瘦的长者站在面前，满脸微笑。哦，那一年，他只有47岁，却已是霜雪覆顶了。

袁老师生于邯郸县，早年毕业于河北北京师院中文系，而后到我县教书。执教多年，早已是桃李芬芳。业余时间，他还时常发表一些小说散文，又被小城奉为文学宗师。

当时，我刚刚学习写作，却又自觉良好，常常手捧习作，前往讨教。他也不嫌麻烦，戴上老花镜，耐心审看。有时，我也读给他。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看完或听完后，点上一支烟。烟雾腾腾中，开始提意见，一二三四，针针见血，颇让人心明眼亮。有时候，讲小说写法，谈文坛逸事。

就这样，我悄悄登上了文学这叶飘摇的小舟，驰向了一片浩淼的海洋。

（我的高中毕业合影）

初中毕业时，由于严重偏科，我未能考上高中。懊丧至极，心底一片灰暗，不得不回家务农，着手做当一辈子农民的筹备。万万没想到，袁老师却正在为我进行着最大努力。他再三地恳请校长，最终破格将我录取。

那是一个酷夏的午后，我戴着草帽、顶着骄阳，正在村东的棉田里劳作。他委托一名同学，骑着他的自行车，辗转十多公里，找到我家地头，通知上学。我喜出望外，飞快地向通知书跑去。身旁浩瀚的棉田，恰似快艇在海面上犁开的一道绿色波浪，又宛若举起了亿万双快乐的小手，为我鼓掌，为我欢呼。

我读高中后，语文老师正好是他，且是班主任。

我向他表示要好好学习写作，将来当一名农民作家。那个年代，大学录取率极低，对我来说只是奢望。他却严肃地劝我要学好功课，争取考上大学，只有这样，才能更快更好地实现文学梦想。

在他的鼓励下，我的功课竟然全面赶了上来，包括以前最落后的英语和数学。后来，全县文科生只有四人考取大学，我便是其中之一。进入大学，才系统地学习了中外文学，才有了宽阔的视野，才有了更高的平台，并最终有了今天的些许成绩。想来，那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路口啊。

（2020年春节，袁老师和我在一起）

我的处女作《笑笑饭店》，也是他一手促成。

那是1984年9月，邯郸地区团委和教育局联合举办一次大规模的国庆征文竞赛。我正在准备高考，本不想参加。他却用起了激将法，当着全班同学说：“李春雷，你一定要参加。大家都等着欣赏你的大作呢。”

被逼如此，我只有答应。

当晚，我苦思冥想，先后写出三篇散文，其中就有《笑笑饭店》。

我承认，这是一篇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奇文。可让我至今仍然不可思议的是，以我当时的幼稚和浅薄，实在没有能力写出如此文章，但那天夜里，仿佛真是如有神助。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谢自己前几年的苦心努力，更不得不感谢袁老师强加给我的神奇压力，也不得不庆幸自己极幸运地捕获了沉重压力之下偶然迸发的那一星稍纵即逝的灵感火花。

不过，由于当时是匆匆写就，第二天向他交稿时，我心底仍是忐忐忑忑。

他读过后，双眉紧蹙，盯住我，沉默良久。

我愈发地紧张了。

他严肃地问：“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

他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眼中放射出灼灼亮光，慢慢地却是言之凿凿地说：“如果是这样，我在此做一个断言：这次作文竞赛，无论多大规模，无论什么人参加，这篇作品就是一等奖第一名！”

我大吃一惊，心想袁老师是在说大话了。

因为，我曾经听闻别的老师在背后这样非议他。当时，我校教学成绩在全区数十所重点中学中排名末尾，而且这次征文还有社会青年参加。像我这样一名落后中学的普通农村学生能拿头奖，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个月后，他的预言，竟然成真。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我正在操场上荡秋千，校团委书记霍文秀老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高喊着告诉我：刚在县团委开会，看到了地区颁发的喜报，全校只有我一人获奖，而且名列榜首。

我如雷轰顶，呆若木鸡。而后，飞快地跑进县城，摸黑找到县团委值班室，探问真假。确定无误后，又驾驶着春风，飞驰到袁家小院，手舞足蹈地报喜。

当时，袁老师正和家人一起看电视。听到喜讯后，他高兴地仰倒在躺椅里，哈哈大笑，师母也连连祝贺。大家笑语正欢，他十多岁的宝贝儿子却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原来，这次征文，各界重视，袁老师的女儿也参加了。她平时深得父亲亲授，想来也抱有很大希望，却没有得奖。小孩子总是天真无忌，边嚎哭边埋怨，顿足捶胸：“你帮着别人拿奖，不帮着姐姐，呜呜呜……”

袁老师没有理会儿子的眼泪，继续在躺椅里一前一后地晃悠着，笑声在四壁间盘旋回响，头上的缕缕银发仿佛是一绺绺充电的钨丝，放射着亮闪闪的辉光。

他的预言，实在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