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门去,循着香气而行。荷塘不远,就在村东头。塘不大,水却清,荷叶田田的铺在水面上,绿得有些发亮。荷花尚未大开,只三三两两地探出头来,多半还裹着青色的苞,像未出阁的姑娘,羞怯地躲在叶后。偶有一两朵半开的,粉瓣微张,露出中间嫩黄的花蕊,便引得蜂儿蝶儿团团转。
塘边已有几个洗衣的妇人,棒槌声"啪啪"地响着,惊起了水中的游鱼。她们见我来,笑着招呼,又低头继续捶打衣物。我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她们劳作。她们的手在阳光下显得粗糙而有力,指节突出,皮肤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然而她们谈笑自如,时而互相打趣,时而抱怨家中男人的懒惰,生活的艰辛便在这笑语中消解了大半。
一只蜻蜓飞来,停在我的膝上。它通体碧绿,翅膀薄如蝉翼,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我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它。它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整理起翅膀来,细长的身子微微颤动。忽然它"嗖"地飞起,在水面上点了点,又消失不见了。

日头渐高,洗衣的妇人们陆续离去。荷塘又归于宁静,只有荷叶偶尔的沙沙声,和远处布谷鸟的啼叫。我忽然想起儿时,母亲也曾带我来此洗衣。那时我总爱摘了荷叶顶在头上,权当遮阳的帽子。母亲的手也是这般粗糙有力,捶打衣物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如今母亲已老,腰背佝偻,再不能来此洗衣了。
荷香依旧,岁月已深。
浅夏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早晨还是含苞的荷花,到了傍晚竟已全然绽放。花瓣完全舒展,露出全部的花蕊,毫无保留地向世界展示它的美。然而我知道,这样的盛放不过几日功夫,花瓣便会一片片凋落,沉入水中,化作淤泥。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青春年少时,总觉得光阴漫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待到醒悟,才发现最好的年华已然逝去,如同这荷花,盛开时极美,却转瞬即逝。
风又起了,荷香愈发浓郁。我起身准备归家,忽见塘边一株小荷,刚刚冒出水面,卷曲的嫩叶还未完全舒展。它那样娇弱,却又那样倔强,固执地向着阳光生长。

归途中,我折了一枝半开的荷花带回家中,插在瓶里。今夜,就让这荷香伴我入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