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活在细节里

读完蔡崇达的长篇小说《命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书里的诸多人物，一个个登场，一个个谢幕。

主人公阿太的命运千转百回，跟她相关的各色人等，随着世事变迁，每一个生命就像一条条溪流，或平静、或坎坷、或欢快、或悲伤、或无奈、或顽强，都会汇聚、奔涌到命运的入海口。

阿太虽然平凡如草木，但是阿太以"再烂的活法，也算活法"历经风雨，顽强地打败了命运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阿太的命运起承转合，离不开阿太的贵人——神婆。神婆自称是神明附身。

阿太15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神婆，是阿太的阿母带着她算命，神婆说："这孩子啊，可怜啊，到老无子无孙无儿送终。"阿太的阿母把手帕一扔就要打神婆，阿太也追问谁说的？神婆转过身说："命运说的。"阿太气鼓鼓地说要跟命运吵架了。

文中这样描写神婆："那神婆口袋里总是装满瓜子，她习惯每说一句话时把瓜子嗑开，咀嚼瓜子的节奏就嵌在说话的节奏里。她还总能把瓜子壳吐在一句话停顿的地方，好像瓜子壳就是她说话的逗号和句号。好像没有瓜子他就不会说话。"这样的细节描写，让神婆的形象栩栩如生。人物的灵魂也是小说的灵魂，而这灵魂活在细节里。

 神婆的生活悠然自得，守着一座庙——大普公，她总是躺在院子里的藤摇椅上，嗑着瓜子，听着来人的倾诉。神婆是30多岁才当上的，她叫蔡也好。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父亲看见刚生下的她说："也好。"

神婆说她先认识鬼，再认识神的。她偷听了几十年鬼的故事。但是从来没有跟鬼开口说话。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鬼是自己的丈夫。丈夫出海3年都没回来，儿子都5岁了，才得知丈夫去世了。神婆说："很多人的内心不拍苦难，怕的是不安定。"神婆就跟着婆婆去大普公，让丈夫的鬼魂也跟着去大普公庙里呆着。七月底，开门天，大家一起骑马升天或者入地。

神婆的语言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很让人信服，神婆很会总结人生，他说话很有哲理。她说："我就是听着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这才活下来的。然后我把我的故事，说给另外的人听，把他的故事，说给别人听，大家就都活下来了。说不定，人的灵魂就是这故事长出来的。"

神婆对着阿太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只要我们还活着，命运就得继续，命运最终是赢不了我们的。它会让你难受，让你绝望，它会调皮捣蛋，甚至冷酷无情，但你只要知道，只要你不停，它就得继续，它就奈何不了你。我们的命运终究会由我们自己生下，我们究竟是自己命运的母亲。"阿太此时一下子明白了，没有问题可以问了，阿太心里笃定，蔡也好就是小镇上最好的神婆。

神婆带着阿太参加小镇上的葬礼，让阿太懂得死，才会看透活。

神婆说："死和活一样，有开心也有不开心。"神婆依然不耐其烦地倾听每个死者的故事。神婆说："听听别人一辈子的故事，储存着，可以帮咱们自己过好这一辈子和下一辈子。"

在那个封建落后、封闭迷信的海边小镇，神婆是一个善于总结、善于开导、善于观察、善于借鉴的人，是一个看惯人世间的无常、帮人解开心结、教人放下心来、让人看到活下来就有希望的人。

后来，阿太和神婆的儿子结婚了。阿太收养了三个孩子，过上了儿孙满堂的晚年生活。

听说日本人很快就要打到小镇上来，神婆知道日本人杀害自己的丈夫，恶狠狠地说："我要搭上几百年，不断在他们心里喊，他们是有罪的人，我还要见鬼魂就说，不要投胎去他们那儿成为罪人的后代。"神婆的儿子拉着一帮人准备和外面来的人打架、

在动荡不安的时候，阿太听到门外小孩的哭声，阿太出来了抱着一个放在花篮里的孩子，神婆笑着说："这不，神明又给你送孩子来了。"

年老的神婆看着院子里的花，对阿太说："想结果的花，都早早地低头。"

最后，在神婆的葬礼上，阿太大声喊："蔡也好，你好好走！"

一个会看命运的神婆的一生，就此终结。

其实细想，神婆在小说里，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社会人。神婆是作者蔡崇达虚构的人物，是一个集合诸多人物命运的组合体。神婆借助神明的力量，洞察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酸甜苦辣，经历一场场不同的葬礼，倾听一个个死者的故事，从死的暗夜里看到活的曙光，从哭声里听到了人间的真情。然后神婆还担任着神明的责任，神婆不但会跟鬼对话，还会传达神明的旨意，看透每个人的命运。神婆喜欢阿太一样敢于与命运吵架的人，只要活到最后，才会看到自己的花开。

    小说是写人的，写人物要走出门去，要多涉及社会层面的东西，要写社会人，要来一个东边的、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的，这种碰撞，格局才会大，文学的味道才会浓，小说才会有厚重感。

当今的小说不缺一些叙述好的作品，最缺的是思想的高度、社会的意识和人性深度剖析的作品。

作者：吉项鱼20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