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一颗流星飞逝,一位诗人离开了我们。
台湾诗人郑愁予在2016、2017年连续出席两届杜甫国际诗歌节,并当场朗诵了自己的作品《错误》,我在台下目睹了先生风彩。由此记住了先生名字和先生作品,成为先生众多粉丝中的一个。
没想到,2025年6月13日,诗人在美国因心脏衰竭离世,享年92岁。这位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而闻名于世的诗人,最终如他诗中所言,成为了生命长河中一个永恒的过客。
郑愁予先生的离世,不仅是一位诗人的陨落,更是一个诗歌时代的终结——那个融合古典意境与现代意识、贯通东西方诗学传统的黄金时代正逐渐离我们远去。
先生原名郑文韬,1933年生于山东济南,祖籍河北宁河。他的童年正值抗战时期,随母亲辗转于南京、山东、河北等地避难。这段颠沛流离的经历成为他日后诗歌创作的重要精神源泉。
郑愁予是与余光中齐名的台湾著名诗人,代表作有《错误》《燕人行》《小小的岛》《寂寞的人坐着看花》等,被称为“浪子诗人”“中国的中国诗人”。
他曾回忆道:"有一天,母亲带我走过一个镇子,我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响......紧接着,我看到几匹战马拉着炮车迅速跑过。"这童年记忆中的马蹄声,后来化作《错误》中最动人的意象,成为一个民族在战乱年代的集体记忆。
1949年,16岁的郑愁予随父亲赴台,这一别离成为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在台湾,他参与创立现代派诗社,与余光中、洛夫等诗人共同开创了台湾现代诗的新局面。1954年,《错误》的发表让"达达的马蹄"声传遍台湾全岛,奠定了他在华语诗坛的地位。诗中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的意象,既承袭了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又以现代诗歌的形式表达了人类共通的等待与失落。
郑愁予的诗风独树一帜,被台湾诗人杨牧誉为"中国的中国诗人"。他成功地将中国古典诗歌的意境美与现代诗的表现手法相融合,创造出一种既有传统韵味又具现代感的诗风。在《赋别》中,他写道:"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这样的诗句既有古典诗词的凝练与意境,又表达了现代人复杂微妙的情感体验。
作为"浪子诗人",郑愁予的作品贯穿了"家国记忆"与流放意识。他晚年在接受采访时曾说:"直到现在我仍在写两岸交流,以诗搭桥。"这种超越政治隔阂、以诗歌连接两岸的文化情怀,使他的作品成为中华文化共同体的精神纽带。
郑愁予的诗歌影响远超出了文学领域本身。2002年,香港教育局将他的《雨说》编入中学教科书,《水巷》编入职校教材。他的作品被译为多种语言,启发无数创作者,影响跨越世代与国界。在信息爆炸的当代社会,《错误》等诗作依然能够引发广泛共鸣,正是因为郑愁予用古典诗意的语言,捕捉了现代人共通的生存体验——我们都是生命长河中的过客,在相遇与别离之间,体味着永恒的乡愁与存在的孤独。
郑愁予曾说:"一首诗的完成,是诗人与情、与景、与人、与万物的一种缘。"如今,这位将一生缘分化作美丽诗篇的诗人已经离去,但他留下的"达达马蹄声"仍将在汉语诗歌的长廊中回响。他用诗歌告诉我们:即使生命如过客般短暂,美好的错误依然值得珍惜;即使乡愁永远无法消解,诗意的栖居依然可能。
在这个快速变迁的时代,郑愁予的诗歌提醒我们放慢脚步,用心感受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他的离世让我们失去了一位用"良好的中国文字"写作的诗人,但他留下的诗篇将继续滋养着汉语诗歌的土壤,启迪后来者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创造的平衡。
诗人已逝,马蹄声远。但那些美丽的错误,那些等待的容颜,那些寂寞的城与紧掩的窗扉,将永远留在汉语诗歌的记忆里,成为我们共同的文化乡愁。

附:部分诗作原文
《 错误 》
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1954年作)
《赋别》
郑愁予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念此际你已回到滨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长发或是整理湿了的外衣,
而我风雨的归程还正长;
山退得很远,平芜拓得更大,
哎,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说,你真傻,多像那放风筝的孩子
本不该缚它又放它
风筝去了,留一线断了的错误;
书太厚了,本不该掀开扉页的;
沙滩太长,本不该走出足印的;
云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开始了,而海洋在何处?
“独木桥”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广阔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专宠的权利;
红与白揉蓝于晚天,错得多美丽,
而我不错入金果的园林,
却误入维特的墓地……
这次我离开你,便不再想见你了,
念此际你已静静入睡。
留我们未完的一切,留给这世界,
这世界,我仍体切地踏着,
而已是你底梦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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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相关书籍等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