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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的声音/散文
兰台青史
2025-06-24 07:04:18

 #宋文化纵横谈# 

朱先生的声音

作者:兰台青史

考场前挤满了人,叶县叶邑镇初级中学郭副校长的叹息声在嗡嗡的背景里格外清肃:“老朱……走了。”这消息撞得我心头一滞,眼前瞬间竟如试卷上的墨字遇了水渍,模糊漫漶开来。先生的面容和四十年前的教室窗格子却一齐浮动起来——当时叶县旧县乡一中那排瓦房学堂,朱先生的语文课岂能仅仅是讲台与书页的间隔?

那年语文教室中,他时而从语文书中抬眼起来,声音便在课桌间朗然流淌了。他念《百合花》,念得似乎窗外的风都屏住了呼吸,教室里只余着少女肩上淡淡皂角气息;他高声咏诵《小二黑结婚》里的台词段落,惹得窗外的喜鹊都扑棱棱跳上屋顶,与同学们的欢笑声声相和。他讲书本外轶闻趣事时,讲到他少年时代替人传情书差点踩塌泥巴墙的故事,教我们哄堂大笑了整整半堂课,以至于窗外过路的乡亲不知何事,竟也侧头张望起窗里来。

那时我们贫瘠的年月,他却从不知何处掘取了源源不绝的趣味故事。许多个课堂上,他讲完一段引人入胜的异域见闻后,忽然又神秘压低声音道:“这是前几天我在县里文化馆看的!”我们便信以为真地伸长了耳朵;后来终于发觉此路数有些老套,他笑着挠挠头:“哎呀,你们竟识破了先生的‘道法’!”惹得全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他那故事真真假假,我们却从不计较,倒像是听蝉鸣不辨树荫深浅——声音本身已织成了树上的光阴缝隙,那缝隙里长满了记忆的苔痕。

正是先生这声音的浇灌,竟让我的文字也抽了一回芽。那次作文课,他捧了我那篇模仿着《小二黑结婚》语势胡编的故事,竟以他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音在课堂上慷慨朗读起来。那些平凡句子经他一念,好似也有了别样生命。那时我坐在第一排,心跳如擂,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墨水渍,只觉得那墨点如同自己小小文心上爆出的绿意,将要从这间土黄的泥墙教室蜿蜒蔓延出去。

岁月悄然爬过黑板边缘,朱先生讲的那些书里的微光,原来照的是我们贫瘠心野里萌出的嫩苗。他讲述的小说,曾是我枯乏日子里陡然现身的舟,载我逆流而上,驶向了一个未曾明言的文学彼岸;即使命运最终在文字的河流上轻轻搁浅了那些少年舟筏,又何尝抹得掉溯流途中见过那些被故事擦亮的岸坡呢?

此刻考场的铃声摇响了,我站起身离座时,朱先生的声音却忽然穿透了四十载光阴——依然那样清越饱满。他早已飘落在时间之外,然而那声音永是沉不了的舟船,渡我们这些少年客渡过知识的荒滩浅溪。黑板上的粉笔痕都终将被时间拭抹了,可先生那些言语仍如叶脉的纵横,悄滋生于我们内心沟壑,只待春风过处,即会泛出鲜绿,于无声的静寂里生发不止。

是啊,许多事湮灭在风里,而朱先生课堂上的余音恰如永不归去的飞鸟,在我们记忆的檐下筑巢、歌唱。每当我们在尘封课卷中偶拾一点文辞的光亮,那个教室的影子便在心中浮动——先生啊,您的声音恰是我人生书页里永不消褪的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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