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应该是很少或者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一个情景——半夜三更,月很亮,一个人独自茶室里煎茶。
那是一个九百多年前的夜,远在海南的苏轼因为无所事事,第二天也不用起来上班,夜里实在睡不着了,那就干脆起来去煮茶喝吧。
为了取得活水,他抱着储水的瓮,把瓢放在瓮里,在明亮的月光下,沿着白天走过的路,往江边走去。江里的水也是讲究的,不是随便都可以用来泡茶的。他走到江边的一块巨石上,一般石头边的水都是较深的,因为泥土被江水冲走了,水质是较好的。这块石头是他往日闲来无事时,坐在上面垂钓的。而此时,又是另一番风景,月在上头,江面波光粼粼,四周只有江水流动的声音和一些不知名的虫鸣。
他把瓢伸到江水里,舀上来的水也倒映着天上的月亮,于是乎,好像天上的月亮都一个又一个的被放到翁里了。取好了水,月亮又陪着他从原路返回。
回到简陋的住室里,把刚取回来的水装到汤瓶里,开始生火煮水。在水尚未煮好的间隙,他把茶具摆好,把茶取出来。准备好后,他开始静静的候水,整个夜是静静地,火是静静地,水开始沸腾了。
水是顶好的活水,茶在茶碗里翻滚着雪乳;一瞬间,汤瓶里的水注击打在茶碗的茶汤里,那时,好似风吹动松树,一片流水泻下万丈深谷的回声。
他把茶碗送到唇边,茶香似月下的薄云,无人打搅。喝完一碗,再煮水,再喝一碗。遥想都城的精彩,比照如今的境地,若已经放下尘世的心,倒也罢了,可一身才华,却不能养家糊口,一生流离,想来未免有丝落寞。再喝一碗,“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足矣!再喝就过了,人生何处得来不平事呢?三碗足矣!足矣!
荒城人早睡,只有更夫还在月下敲打着梆子,一个人孤独的巡城。
九百多年后的今夜,我看着一个爱茶的人,在深夜里无声无息的事茶,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他是电影里唯一的人物,从始到终都披着凄美的月色。
汲江煎茶
—— 苏轼
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