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岸边豫南县局的泡桐树还坠着淡紫色花串，干部老林腋下夹着个竹编食盒，踩着廊下青苔走进办公室时，新干部小浩正对着电脑屏保发呆——那是之前一次会上，这小子在淮河支流边偷拍的姑娘，白衬衫衣角让河风掀起，像只振翅的白蝶。

“恁个傻小子，”老林把食盒往斑驳的枣木桌上一墩，浓重的豫南方言裹着笑，“谈恋爱跟咱豫南种小麦一个理儿，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他掀开食盒，露出四个棱角分明的粽子，糯米里掺着绿豆，裹着本地土猪肉腌的腊肉，粽叶是淮河滩上割的野芦苇。
小浩手忙脚乱接过粽子，鼻尖沁出细汗。他在回家一遇着那姑娘，每次都见她吃饭时自己就发呆，可自己连“恁叫啥”都没问出口。
老林咬开粽子，油润的腊肉香混着芦叶清气漫出来：“前年咱去村调解宅基地纠纷，那家老大娘跟咱唠了三晌午嗑，才从柜里翻出泛黄的地契。”他忽然用筷子点了点小浩的额头，“你瞅见没？跟姑娘打交道得学咱豫南人焐茶，先拿温水洗杯，等热气把人熏暖了，真话才往出冒。”
窗外泡桐花扑簌簌落进石臼里，小浩想起上次见面，姑娘指着墙上的豫南皮影戏图说“这猪八戒娶亲真有意思”，自己却只憋出句“俺老家也有”。老林抹了把嘴，从抽屉里翻出个红绒布包，掏出枚银顶针：“这是俺老伴嫁俺时的信物，那年月豫南兴送‘五毒’荷包，俺在集上转三圈，才挑中绣着并蒂莲的。”
老林拽着小浩往县河沿走，堤上的槐树正开，雪白的花串垂到青石板路上。“明早你去桥头那家胡辣汤铺，”老林揪下朵槐花嚼着，“给姑娘带碗微辣的，再捎俩水煎包，就说‘听恁同事说恁爱吃这家’，记住，眼神得跟咱桐柏山的泉水似的，清亮亮的。”
周五傍晚，小浩攥着两张皮影戏门票冲进老林办公室。老林正往搪瓷缸里续信阳毛尖，慢悠悠说：“豫南姑娘讲究个‘细发’，下回约人看景，记得带把遮阳伞。对了，恁上次买的板栗糕太甜，俺听她跟食堂王婶说爱吃咸麻叶。”
暮色漫过淮河大堤时，老林收拾包，看见小浩对着手机傻笑，姑娘发来消息：“县河沿的槐花开了，真像你说的雪帘子。”他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自己在公社粮站给对象送绿豆汤，也是这样把铝饭盒焐在怀里跑了二里地。
楼道里飘来炊事班新蒸的米面馍香气，老林拍了拍小浩后背：“走，带你去尝尝十字街的板鸭汤，补补恁那木脑壳。”两人踩着落满槐花的石板路往外走，小浩忽然发现，老林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沾着片槐花瓣，像极了端午节他给姑娘编的那串槐花手链，素净里透着股子暖。
夜风裹着远处的舞蹈队鼓点掠过县局门口的宣传栏，小浩摸出手机给姑娘发消息：“下次去看广场跳舞不？”发送键按下时，他听见老林用豫南调哼起《龙船调》：“五月里来是端阳，槐花香里会情郎......”那调子混着河面上的蛙鸣，比县广播站的评书还熨帖。(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