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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者登台
作者:兰台青史
典礼之晨,校园的天空总是晴得爽朗。彩带高挂,人声鼎沸,往年毕业典礼主席台上一排长桌座前,往往仅坐满了身着绶带的先生们,灯光与目光被庄重镀成金色。铜管乐队那耀眼的金声响起时,年轻的脸孔便逐次自坐席中站起,一步步走近,在掌声的浪潮中接取写满荣誉的纸卷与沉甸甸的礼赞。
然而今年的典礼,竟添新彩。
这日延大礼堂主席台上,并肩坐着的不仅有学者师长,更有穿着工服的身影:食堂掌勺者刘晓梅阿姨也列席其中。她在热烈的掌声浪潮中缓步上台,朴素衣衫的色泽竟融进了典雅的幕布深处。麦克风交到她手里时明显微微颤抖,那油渍星点的围裙角随之轻轻飘起。台下数千名年轻人寂静无声——人们认得出这双日日分饭舀羹、因热水蒸熏留下烫痕的手,更听得出这熟悉的乡音乡腔。
“记得你们打饭时笑,抢最后一口辣白菜时的耍赖……”阿姨的声音自老迈的喉咙里汩汩流泻,如暖泉淙淙流淌过所有耳鼓。她的目光徐徐拂拭满场的脸孔,如同灯光下慈祥又疲倦的眼睛,一一点亮了过去几年里关于食堂窗口的零碎记忆。“愿往后,想起我们的白米饭,心里总还热乎。”她讲毕,深深鞠躬退后,场中静息几秒,随即爆发长久热烈的掌声——那激荡的声浪,是对烟火人间中无声陪伴最暖温的回响。
礼堂灯熄之际,我才豁然明白此非偶然:宿舍楼里深夜巡房的楼长、大门口雨雪无阻站岗的保安、风雨里收拾杂物默默清扫的身影……都陆续登过此台上相似的灯光。这些人原本隐于校园深处不起眼的角落,如同被象牙塔无形的高墙遮蔽的星辰。如今竟有大学甘心放下傲岸身段,将这堵墙拆开一扇小窗——在学府最高光堂皇的时刻,让默默奉献的“微光者”列坐主席台,这何尝不是对高等学府原有傲慢的一种洗涤?
大学之道,固有其堂奥高深。然究其根本实不外于传道授业,更在熏浴心田。人们常说校舍巍峨处乃学术圣殿,我则以为,人间烟火气升腾的每一方寸,皆属教育本质的沃土。食堂的热气腾腾,楼道间扫帚的轻响,甚至校门口雨伞下的守望,那并非知识的低处,而恰恰是教育根柢之所依,本真之所寓。
那日典礼散场,人群涌出时我看见几位学士服的学生紧紧拥抱着刘姨。阿姨布满劳动痕迹的手轻轻替她们整理着被风吹歪的学位帽穗——霎时间,一种温暖柔韧的触动,仿佛正沿着帽穗的金线蔓延到我们心上:真正的学识殿堂里,那些低处的、细微的温暖原与讲坛上的高论同等尊贵。
今之大学愈具慧眼后,始理解“教育基石”四个字的分量。基石何来?不仅是砖石地基与铜像高碑,更在千万普通身影无声的叠垒——扫地妇拂去石阶的尘埃,保安人守得夜色安宁,食堂人手掌抚育身体的暖粮。大学精神的本貌原应是土地般厚重的,需得容得下低处光焰,方撑得起高处灯塔的辉光四射。当微光者的脚步踏上那阶象征知识之巅的地毯,方寸之地瞬间升腾的暖意,远胜千万卷堂皇的虚浮辞章。
高等学府终现真容的时刻,正是无数微光交织时:它们明灭闪烁在大雅之堂的天鹅绒幕前,无声而炽热地照亮着象牙塔中每一扇敞开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