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苗寨唱山歌
王甫海
黛色山峦在车窗外次第舒展，暮春的暖风裹挟着竹叶清香扑面而来。当青瓦木楼如鳞片般缀满山谷时，我知道，那座被沈从文的文字浸润、被宋祖英的歌声传颂的墨戎苗寨，正撩开她神秘的面纱。
渡河的风雨廊桥恍若时光隧道，青石板上斑驳的苔痕诉说着千年往事。寨门前乳白色的龙形石碑沐着夕照，"墨戎"二字朱红如血，仿佛苗家姑娘腰间的银铃，在山水间荡起涟漪。对岸的吊脚楼群依山叠翠，檐角勾连处浮动着袅袅炊烟，恰似苗绣上绵延的云水纹。
"远方的贵客过寨门，米酒不醉歌醉人——"身着靛蓝绣花百褶裙的龙芳芳迎上前来，银饰叮当声中递来一盏清茶。六位盛装阿妹手持彩带拦在檐廊下，发间银凤振翅欲飞。我的山歌方起调，清亮的和声便如春涧般涌来，古老的木楼在声波中微微震颤，惊起檐角铜铃串串清响。
米酒的甘醇尚在喉间萦绕，龙姑娘已引我踏入这立体的迷宫。青石板路在木楼间蜿蜒攀升，竹篾墙透出松脂幽香，谁家窗棂悬着风干的朝天椒，红艳艳地点亮幽巷。转角忽见老茶工在篾席上揉捻新芽，铁锅里的杀青声噼啪作响，茶香裹着山雾沁入肺腑。
宋氏祖宅的门环犹带铜绿，小背篆静静倚在织机旁，恍见昔年背着竹篓采茶的小姑娘，山泉般的歌声漫过窗棂。忽闻鼓点铿锵，傩师赤脚踏上刀梯，寒芒映着黧黑脚板，司刀摇响的刹那，千年巫风穿越时空扑面而来。最奇是"仙人合竹"的玄妙，手心沁出细汗，屏息凝神间，竹片竟缓缓相合，这般神技令我恍若置身古老传说。
"新郎官来揭盖头——"媒婆的调笑声中，我笨拙地套上绣着龙凤的喜服。秤杆轻挑处，银冠下的明眸如星子闪烁，绣满石榴花的盖头飘落时，满屋银饰哗然作响，仿佛整个苗寨都在为这场戏谑的婚礼喝彩。
暮色浸染河岸时，花鼓阵在粼粼波光中列成长龙。龙姑娘送我至渡口，银项圈映着晚霞流转光华。"莫忘三月三的芦笙会"，她的嘱咐散入晚风，化作河面点点金晖。回望炊烟缭绕的寨子，忽觉那层层木楼恰似打开的百褶裙，将苗家千年的故事，一叠叠收拢在武陵山温柔的褶皱里。
（作者系宁陵县公安局退休干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