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八期#

端午安康
竹帘外飘来艾草清苦的香气,晨露未晞的小院里,母亲正在用青箬叶裹着雪白的糯米。那抹青碧在晨光里舒展开来,像是展开了一轴泛着幽香的古画,将五月的风物尽数卷进叶脉里。
记得幼时,我总爱伏在厨房的木案旁,看祖母将红枣浸在水井里,看赤豆在陶钵中滚动如珠。她苍老的手将箬叶折成菱角般的形状,糯米裹着蜜枣,再用马莲叶细细系紧,动作轻巧得仿佛在系一串风铃。灶膛里的柴火哔剥作响,铁锅上白雾袅袅升腾,氤氲的蒸汽里浮动着糯米的甜香。待竹叶的翠色沁入米中,祖母总会揭开锅盖轻叹:“这才是端午该有的颜色。”

檐角悬着的艾草在晨风里轻摇,叶尖垂着昨夜的雨珠。父亲总要在五更天去采带露的艾枝,说是这样的艾草最能驱邪。门楣上斜插的菖蒲剑叶青翠欲滴,与红纸剪的钟馗像相映成趣。母亲缝制的香囊盛着雄黄、苍术,细密的针脚里藏着草木的芬芳,佩在襟前,连夏风也染上了药草的清气。

江畔的龙舟早早就泊在柳荫下,舟头的彩漆龙睛在日光里灼灼发亮。擂鼓的汉子赤着古铜色的脊背,桡手们整齐地喊着号子,声浪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当龙舟破开粼粼水波,两岸的欢呼声便潮水般漫过青石堤岸。老人们说,百年前的端午也是这样喧腾,鼓声震落了岸边石榴花上的露珠。
暮色四合时,家家门前都摇曳着艾草的影子。厨房飘来新蒸粽子的香气,混着雄黄酒微辛的味道。父亲用雄黄在孩子们额间画“王”字,说是能让我们百毒不侵。母亲取出五彩丝线结成长命缕,系在我们手腕上时,丝线擦过皮肤的触感,像五月温软的晚风。
如今我站在都市的阳台上,看楼下超市的冰柜里躺着真空包装的粽子,玻璃幕墙上映着端午促销的霓虹。但每逢这个时节,我的记忆里总会浮起老屋门楣上艾草的剪影,我又想起祖母包棕子时箬竹摩擦的沙沙声。于是,我便学着古法泡米洗叶,在钢筋混凝土森林里笨拙地复刻着记忆中的棱角。蒸汽升腾的刹那,恍惚又见灶火映着祖母银白的鬓发。

原来,端午从来不只是节气表上的某个节点。当我们的指尖触到温热的粽叶,当艾草的苦香漫过窗棂,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祈愿便悄然苏醒——愿邪祟远离,愿疾患不侵,愿这人间永驻清平。千年前的屈子行吟江畔时,可曾想到他的忧思会化作绵延千载的粽香?那些系在我们腕上的五彩丝线,何尝不是穿越时空的祝福?
此刻,我斟起一杯雄黄酒,敬天地,敬先人,敬所有在岁月长河里守护着这份安康的平凡众生。
端午的月光落进酒杯,漾起一圈圈古老的涟漪……
——写于昆明南疆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