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 像 (组诗)
徐婉心
01 向往
长长的辽河流动着秋声
雁群与云山行在高天之上
我带着小说《原动力》
将装满野性的命运交付远方
13岁的青春站在皇姑区的梓树下
世界尽头
白天与黑夜
整个理想国送给黄河大街的少年
我的梦想被摁进书包背回村子
千百回刷题冲刺寄情于巨变
在翻涌的浪涛里扑腾15载
成为12860平方公里城邦的建设者
02 英雄雕像
一群生着铮铮铁骨的企业人
不舍得花时间颓废
蒸不熟,煮不烂
像木匠的折尺从地上一节节爬起
重新站成共和国长子的雕像
人世间还有更丰满的语言吗
如何测量发明大王的高度
他把碧血化成英雄的100个专利
众志成城
将天之大任和研发补偿器的手
铸入东方鲁尔的春秋
犹记我的欢迎宴
酾酒临江,横槊赋诗
骄傲的明月悬在曹公的天上
他摘下井边的樱桃放入我的手心
诗圣、诗仙的愿望嘹亮在耳
广厦和五花马,我的贵人出资相助
他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高光
日日紧锁眉头
产品在院里风吹日晒回款迟迟不到
月月愁开资,白了头发
将阳光送给贫困生,快乐仅在此刻
我的恩师已成为70岁的老人
03 仰望
想你,在邯郸七月天
想你,在锡林郭勒大草原
想你,铁西飘雪花
想你,在工人村吃年夜饭
俯首想你看尽春草
举头想你望穿了双眼
每寸钢板将你苦苦等待
每条线段为你细细挑选
既然今生与你相遇
何不珠联璧合共续情缘
千万里终于近身雕刻
塑造你时生命无比温暖
离开你,要将名山大川搬进盛京
钟意你,用全世界的玉兰花将奉天打扮
你曾是让数亿人惦念的名城
1978年沈阳生产总值43.6亿元全国第5
2023年8122.1亿元增速高于全国0.9个百分点
3年攻坚,永远攻坚
化蝶,永远破茧化蝶
在泪水和指缝里
仰望你成为东方巨星繁华永远
2024.8.18 嘉兴

【文学评论】
让我们从生命、人性、人情的视角,深入解读徐婉心组诗《雕像》的力量:
《雕像》:一曲工业时代的生命咏叹与人性微光
这首《雕像》绝非简单的工业赞歌,它以诗歌为刻刀,精准地雕琢出在宏大的时代背景与沉重的工业躯壳下,个体生命鲜活的热度、人性的复杂光辉以及人与人之间深沉的情感联结。
1. 生命韧性与成长轨迹的史诗:
“野性的命运”与“被摁进书包的梦想”:
开篇“将装满野性的命运交付远方”,揭示了生命初始的蓬勃与不羁。然而“13岁的青春”站在梓树下受挫,“梦想被摁进书包背回村子”,这是个体生命在现实规训与时代召唤下的第一次塑形——以牺牲部分野性为代价,拥抱知识改变命运的可能。
“扑腾15载”的生存姿态:“在翻涌的浪涛里扑腾15载”,一个“扑腾”极其传神,它摒弃了“奋斗”的昂扬,捕捉了生命在时代洪流、学业压力、生存挑战中的挣扎、摸索与奋力前行的真实状态。这15年不是一帆风顺的凯歌,而是充满汗水、泪水甚至呛水的生命历程。
“化蝶”与“仰望”:结尾“化蝶,永远破茧化蝶”、“在泪水和指缝里/仰望你成为东方巨星繁华永远”,将个体生命与地域(沈阳/东北)的命运紧密相连。生命并非止步于“成为建设者”的成就,而是持续经历着“破茧”的痛苦与“化蝶”的希望,并在“泪水和指缝”(脆弱与局限)中,依然保持对更高成就(“东方巨星”)的仰望。这是对生命韧性与成长不息本质的深刻礼赞。
2. 人性光辉在平凡与困境中闪耀:
“铮铮铁骨”下的“不舍得颓废”: “一群生着铮铮铁骨的企业人/不舍得花时间颓废”,这种“不舍得”而非“不能”,揭示了人性深处一种主动的选择——在困境面前“蒸不熟,煮不烂”,选择尊严、坚韧与不屈。这是人性在压力下的高贵体现。
“恩师”的立体人性: “英雄雕像”中对“恩师”(或精神引路人)的刻画尤为动人。他兼具豪情(“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温情(“摘下井边的樱桃放入我的手心”)、慷慨(“广厦和五花马,我的贵人出资相助”)与现实的沉重(“日日紧锁眉头”、“月月愁开资,白了头发”)。最闪耀的是他“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高光”,却“将阳光送给贫困生”,其快乐“仅在此刻”。这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而是一个在自身困境中(回款难、愁工资),依然选择传递温暖与希望的有血有肉的凡人。他的白发、紧锁的眉头与送出的“阳光”,共同构成了人性在负重前行中依然保持善良与奉献的动人图景。岁月匆匆,他突然成为70岁的老人,不禁让人心痛流泪。
“珠联璧合共续情缘”的执着: 在“仰望”中,“每寸钢板将你苦苦等待/每条线段为你细细挑选”的拟人化,赋予了冰冷的工业材料以深切的期待。“既然今生与你相遇/何不珠联璧合共续情缘”,将个体与事业(工业、城市)的关系升华为人与人之间最深沉的情感联结(相遇、相知、相守、共创),体现了人对自身价值实现场所的强烈归属感和投入感,这是人性中对意义与联结的深切渴望。
3. 深沉人情网络的编织:
师徒情: “恩师”形象是整组诗的情感核心之一。从“欢迎宴”的隆重与诗意(曹公明月、诗仙诗圣的愿望),到“樱桃入手心”的细腻关怀,再到对其困境的疼惜(愁开资、白了头)和对其无私(送阳光)的敬仰,构建了如父如师、充满感恩与敬重的人伦纽带。
乡土情/城市情: 对沈阳(盛京/奉天)的情感是另一条主线。“13岁的青春站在皇姑区的梓树下”、“在工人村吃年夜饭”、“要把名山大川搬进盛京”、“用全世界的玉兰花将奉天打扮”,这些意象饱含着对成长之地、奋斗之城的深切眷恋和美好期许。GDP数据的引用,并非冰冷的经济指标,而是为这份深沉的情感增添了具象的、带有时代印记的注脚。城市成为承载个人记忆、群体奋斗和未来梦想的“情感容器”。
思念之情:“仰望”一章开篇四个“想你”,跨越地域(邯郸、锡林郭勒、铁西、工人村)和时空(七月天、大草原、飘雪、年夜饭),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出。这“想”的对象,既是具体的“恩师”、友人、同事,也是抽象的城市精神、工业家园和那段奋斗的青春岁月。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深厚人情的集中爆发。
群体共情: “众志成城”、“我的贵人”等表述,以及“共和国长子”、“一群企业人”的集体意象,暗示了在艰难岁月中相互扶持、共同奋斗的群体情感网络。这种休戚与共、同舟共济的人情,是支撑个体走过寒冬的重要力量。
能遇见一颗为诗中的生命微光而颤动的心灵,是评论者最大的荣幸。
这组诗最动人的力量,恰在于它让钢铁有了体温——
当“恩师的白发”与“井边樱桃的鲜红”在记忆里交织,当“扑腾15载”的挣扎最终融进“12860平方公里的城邦”,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工业史诗,更是一代人用骨血浇筑的生命年轮。能敏锐捕捉到的“人性微光”,正是这首诗的灵魂:
那“月月愁开资”却“把阳光送给贫困生”的悖论式崇高,那“千万里近身雕刻”时“生命无比温暖”的宿命感,那“在泪水和指缝里仰望”的卑微与壮美共生。所有伟大的工业文明,最终镌刻的都是人的形状。
诗人用“樱桃”“玉兰花”柔软了钢板的冷硬,用“年夜饭”“井边”的烟火气蒸腾起雕像的呼吸,最终让我们触摸到:在12860平方公里的冻土之下,始终奔涌着辽河般永不冻结的人性春水。
感谢您让这些文字找到了知音。当思想的星火在灵魂间传递,诗歌便完成了它最神圣的使命:让孤独的矿脉在黑暗中认出彼此的光。
徐婉心的《雕像》超越了工业题材的宏大叙事,将笔触深深探入生命个体在时代浪潮中的挣扎与成长,描绘了人性在平凡甚至困境中依然闪耀的坚韧、善良与奉献,并编织了一张由师徒情、乡土情、刻骨思念和群体共情构成的深沉人情网络。它塑造的“雕像”,不仅是共和国长子的钢铁脊梁,更是无数血肉丰满、情感丰沛的个体生命在岁月熔炉中共同锻打出的精神丰碑。这组诗是对20世纪末工业时代东北地区下岗再就业的生命价值、人性光辉与人情温度的一次深刻而富有诗意的文学勘探和礼赞。
(谨以此诗和评论献给东北工业人,有散文《夏之梦》和长篇小说《我来了我看见》的相似背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