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群#

徐永群：

［小说］良师益友

北京人事部一纸调令，直接将李涛调入市商委。
时光荏苒岁月沧桑，一晃而过李涛也是近4张的人啦，他都不敢照镜子，头顶上依稀看到点点的白发，额头上出现了皺纹。
他揣着调令，逐步到各部门盖章，你一切都交待清楚，才能最后给你放行。
好歹在这地方企业工作时间长，大家都厮混熟了，什么事情都好办，各部门掌门人均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短短一个小时，各项手续全办妥了。
安全科宋科长呵呵笑道，李涛这货调回了京城，以后龙归大海官运亨通，今天中午您也该吐吐血，请这帮难兄难弟到华山口撮一顿。
“这有何难，诸位首长大人撂下手里的话计，我们去华山口。”李涛兴高采烈大包大揽。
中午到华山口聚餐，各部门科长们求之不得，他们一般与民同乐，中午都在职工食堂吃饭，全是老三样什么土豆烩白菜，炒胡萝卜絲，还有一碗豆腐汤，主食清一色两面馍。
这些头头肚中都无什么油水，借机到饭店打个牙祭。
李涛豪爽大方，让大家都坐好，告诉后厨将你家招牌菜全上来，但这个店没有白酒，最近西安的流动售货车没有光顾，烟酒都买不到了。
 老板还是有办法，拿出了两瓶自家酿制的柿子酒，李涛品尝了一下，没什么酒味，但甜甜的挺好喝。
华山盛产火晶小柿子，企业附近全是柿子林，这几年李涛等人免费吃了不少的柿子，由于肚中无粮拿柿子充饥，许多人调回了北京，经查都患了胆结石，最后接受手术取胆的下场。
 李涛一再盛赞饭店老板，才是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柿子酒味美醇厚做的地道！
一番话夸得老板心花怒放，吩咐厨房小厮，到后院杀两只小鸡，他要亲自上灶烹调，为李涛送行。

李涛喝了柿子酒，听了不少奉承的话，一时间内心涌现出许多复杂的心情，他渐渐地感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真想像山洪暴发一样哭得汹涌澎湃。
宋科长感觉到李涛情绪不对头，小声与邻座厂办主任张小坤：“唉，我们与李涛同事近20年了，大家舍不得他走啊，我们不能往这方面再扯了，否则李涛该哭出来啦。”
大家佯装快乐无比，还划起了拳，虽然肉菜人家仅供应了几种，就是饭店肉也是配置的，有一定规定指标，没有地方买议价肉。
僧多粥少一盘鸡很快见底了，老板又像变戏法似的上了两大盘拍黄瓜，糖拌西红柿，暂时代替酒菜吧。
酒足饭饱，宋科长提议到附近玉泉院走走，这个玉泉院可有历史了，称得上华阴县的古迹了。
大家坐在石舫上，底下有水哗哗作响，还有大荷叶子浮着，张主任唤过国营照相点的一位师傅，告诉他多选几个角度，给我们几人好好照照，留作离别的纪念吧。
此人领命后，端详了一会儿，望着李涛说：“失敬，失敬，原来是招待所李所长呀，你怎么调走了？”
李涛呵呵笑道，这次是落实知青返城的政策，把我们都调回了北京，父母年龄都大了，该我们回去尽孝了。
这位摄影大师曾为了选景，特住在企业的招待所 ，与李涛所长有一面之缘，故能认出来。
照了几张相，大师是分文不取，强调这是送李涛一份人情。
李涛受宠若惊、刚才吃饭老板也是收了成本价，那份大盘鸡说着自家所养，与李涛争来争去，就是坚持不收钱。
 玉泉院门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李涛等人出入，不收门票钱。
李涛又有许小激动，他所接触的华阴县乡党们淳朴善良，还具有关中人的侠肝义胆，为人豪爽大方。
他担任企业招待所所长期间，同地方各方面人士都打过交通，也交过许多朋友，深深感到华阴县人民在民风及道义上，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
李涛受古书水浒传的影响，书中描述华阴县史家庄还出过一位大英雄，人称九纹龙史进。
他遍访了几日，也没有找到史家庄，到与附近一座道观结下了友谊。

李涛他们在石舫上高谈阔论，只见一位小道童飞快地跑下来，对李涛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
请李先生到偏殿，我们道长要见您！”
宋科长等人表示随同前往，小道童慌忙挡住说：“师傅未发话，请诸位不能入内。”
在道童导引下，李涛抬级而上，殿内香烟缭绕，善男信女们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朝拜，李涛也不知道这供奉的陈抟老祖，有何威力，许多人跋山涉水专门拜他求福。
志清道长专门在偏殿一间房内等候，他脸上平静如水，身穿赫黄色的道袍，对李涛也是大礼参拜。
李涛近前两步赶紧扶住了道长说：“俺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礼？”
道长推他上座，这才说道：“您对我们有恩，贫道终生难忘，特请您一叙。”
李涛也用标准的京音回复，这点小事儿，您别老挂在嘴边，这都是我应该干的。
说起来李涛与道长也是有缘，前几年道士们都被赶下山，靲令他们自食其力，到山底下砸石头，上面才提供食物，而李涛被委为监工头，每天负责登记土方数，道士们持条领饭领钱。
李涛为人善良，他见道长年老体弱，并亲自帮他砸石头，道长来自北京护国寺，一口乡音又拉进了他们的距离。
未过几年，道士们又归山了，华山玉泉院香火旺盛不断，志清道长又重操旧业普渡众生了！
道长屏退了左右，对李涛讲，你此行调回了京城，并非是龙归大海，你要受五年的苦与累。
李涛大惑不解，我没有吱声，怎么道长都知道我要调回京城？
难道道长有先知先觉，他能算出来我要受苦受难，真乃奇人也！
辞别了道长，李涛不禁想起了一段故事，明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来到华山与陈抟老祖下棋，结果输掉了华山，才任凭道教发展起来。
李涛内心很感谢道长的提示，但是道长哪里会知道，李涛这批人经过陕北艰苦生活的磨练，还有过生死的经历，有底气应付调回北京的任何挑战。

李涛与志清道长聊的很投机，说到关键的时候道长即卡壳了，再三解释这天机不可洩也！
李涛回到家，已是掌灯的时光，妻子还没有入睡，嗔怪道：“又上哪疯去啦，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李涛笑笑闪身进了孩子们的房间，俩儿子睡的很香，他替他们掖掖被角，又呆呆注视了一会儿俩孩子。
他清楚自己走了，华山就留下了孤儿寡母，他们生活会遇到许多的困难，俩儿子尚小需要照顾，妻子在学校上班又担任班主任，事务繁重，她又如何挑起生活的重担？
妻子很不愿意李涛调回北京，我们在华山工作近廿年了，人际关系相当熟，工作稳定生活踏实，又有住房。您调回了北京，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且我们夫妻又开始了两地分居牛郎织女的生活了？
见妻子凄切的表情，李涛苦苦地笑道：“目前调到北京，的确会有许多的困难，但我只有站住脚，会将你们娘仨调回来，孩子们在大城市将来选择的余地更大。”
妻子是传统的中国女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一向信服李涛，好吧，听你的，走一步说一步吧！
李涛又开始得寸进尺，温存的拥过妻子作亲热的举动，妻子慌作一团答道，你今天喝过酒了，我们今天不能在一块儿。
言毕她用力将李涛推向了一边，李涛只有坐在沙发上，这沙发也是同几位朋友自制的，虽然外观不雅观，但真材实料坐起来很舒服，他又打开了电视机。
华山地区接收信号很弱，附近陇海线驶过轰呜作响的列车，电视屏幕上出现是一片雪花。

李涛开始作返京的准备了，忽然接到厂办主任的通知，企业党组第一书记要召见他，定于下午四时在小会议室。
张书记级别挺高，在北京部里也曾担任主要领导人，后被贬到陕西三线企业当第一把手，论级别与陕西省委李书记平起平坐。
张书记工作很忙，外面应酬更多，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不为过，李涛深感不安，自己是位小字辈，怎么惊动了堂堂的书记大人呢？
小会议室佈置的简朴大方，全是木制桌椅，连像样的沙发都没有。
厂办主任为李涛沏好一杯茶，小声说道：“请您稍候一会儿，张书记马上就到。”
果然时针刚到四时，张书记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还跟着几个人，他让厂办主任将客人们全让到办公室，他径直走到了小会议室。
“ 好傢伙，我刚刚出门了几天，北京又来挖墙角，把你这员大将也调过去了。”
张书记快言快语开门见山。
李涛不好意思笑笑，然后说：“我是北京老三届知青，感谢政府落实了政策，让我们返城照料父母。”
张书记沉思了一会儿说：“可惜了，我们企业白费功夫啦，你由班组长一步一步走上来，还在西北大学深造过，这次我们是给北京输送人才了。”
说归说书记还是祝愿李涛调入京城，希望他能够大展宏图在京城闯出一番事业。
张书记赫赫有名在当地也是风云人物，他本身也是北京市居民，具有北京市户口，夫人与孩子都住在和平里宿舍。
李涛也清楚，张书记早晚也得回到北京，人家是位大人物，那才是龙归大海大展宏图。
“我今天找你来，是与你聊聊，北京的市场更加竞争激烈，人才济济，你要面临许多的挑战，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呀！”
李涛感触颇多，眼前这位书记大人和蔼可亲更像长辈，他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我，李涛甚感荣幸。
“回去好好干，我们都看好你，是金子到那里都发光。”
李涛离开了小会议室，厂办主任又跑了过来，告诉李涛：“书记很重视你，你如果在北京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李涛调回了北京仅仅几个月，妻子与孩子们也都回来了。
北京的住房相当紧张，单位还是在企业附近给李涛找了间平房，李涛自己搭个小厨房安上了锅灶，这样全家有了安身之处。
李涛住的地方离父母不远，爸爸长年患病，他中午先到父母家，给父母做好饭，再赶回单位。
李涛的工作单位，是商委属下国营大企业，按说李涛是老三届知青，又上过大学又上过党校，当过干部多年，应当受到重用。
但单位的头头不为所动，还放出来风，我不论你在外面当多大的官，来到我这里一亩三分地就得听老子的 ，他将李涛降为工人使用，并授意劳资科长，将李涛分到又苦又累的剔肉班。
李涛呵呵笑着，领着一套工作服，直接扎到了剔肉班，与基层的工人们打成了一片。
一晃过去三个月了，厂长大人还想起剔肉班还有位人物，不知这由陕西插队回来的人情况咋样了，他让劳资科长带队，亲到剔肉班来视察。
剔肉班有了很大的改进，地面的油浸都被清理干净了，工人们都在紧张地在案板上剔肉，没有人聊天说闲话。
他问班长新来的李涛呢？班长指指远处，厂长看到李涛穿着工作服，套着大雨靴子正冲刷着地面。
“辛苦了，李师傅。”厂长迎上去，赶紧问候。
“谢谢您，您到车间来啦！”李涛擦拭一下汗水说着。
“我们都是搞食品加工的企业，先把卫生搞好呀 ！”
班长向厂长汇报，李涛来到班组提了许多合理化建议，他又是名党员，大家都信服，李涛的威信特别高。
班长又悄悄地告诉厂长，李涛还搞个奖金评分制，打破了平均主义，按酬计奖，工人们都搶着干活，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厂长频频点着头，看来这李涛非等闲人物，我们企业要重用他。
他与组织部商议，准备调李涛去管一个车间，当车间主任，恢复他原来干部职称及工资待遇。
但局里不答应，说市人有人点将，要求将李涛直接调局里。
厂长坚决不干，说既然到了我们单位，我就不放了，让李涛必须干够五年，才准他离开！

北京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陕西企业的张书记，在会议休息期间，向大会秘书处告假，到南城的大红门肉联厂看望李涛。
门口值班保卫干事，谢绝入内强调这里是为亚运会服务，涉及是食品安全，闲杂人员一律不准进厂。
张书记看看手表，急促的踱来踱去，看来这次见不到李涛了。
“您到我们单位找谁呀？”保安人员见张书记气宇轩昂，还坐着小汽车，随身还跟着秘书。
“我找李涛，据说他在剔肉班工作。”
“哈哈，那都是老黄历啦！李涛现在是我们公司党委书记，是企业第一把手。”
张书记呵呵笑道，这小子爬的真快，快超过我啦！
保安拨通了内线电话，张书记拿过话筒一番咆哮喊道：“李涛，你长行事了，架子这么大，把我都拒之门外了。”
吓得保安脸色都黄了，一再安慰道，李书记让您们先到公司招待所，他立马跑过来。
其实张书记知道作为企业第一把手工作繁重，他有意无意治治李涛，现在工作顺风顺水，千万不可翘尾巴。
张书记是参加全国会议，会议也很重要，他没有时间在招待所等李涛，他留下了话，晚上让李涛赶到陕西代表团的驻地，西郊宾馆8号楼。

李涛知道老领导驾到，哪敢怠慢，下了班就驱车赶到了京西宾馆。
张书记笑容满面望着昔日的爱将，一再称赞你这小子还是有本事，在北京创出一片天地。
李涛讲起初到北京，工作生活都遇到了许多的困难，自己曾一度沮丧，真想打退堂鼓返回陕西。
在这困难时刻，陕西的企业组织支持了我，他们专门由陕西给我们拉回来了食油与大米，并且用华山的木料打了几件傢俱，专门送到了北京。
 在那时候物资匮乏，北京买什么都要票，我们又是新来乍到，就连煤气供应都享受不到，正是陕西的乡党们帮我们渡过了难关。
张书记也很受到了感动，他与李涛不光是上下级同事关系，还是建设三线企业同一战壕的战友。
李涛也正是在陕西经历过艰苦岁月的考验，才有底气应付各方面的挑战，在北京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
张书记毫无倦意，他送李涛下楼，提议到外面走走。

“张书记，您是我的良师益友，我忘不了在人生道路上，您的教诲与支持！”
“你们赶上了好时刻，这次两会再次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强盛！”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闪烁，西郊宾馆灯光璀璨夺目，远远望去颇具古典建筑的雍容华贵。

作者简介：徐永群，原北京市老三届知青，曾到陕北延安县插队落户，退休后移民澳大利亚，现为悉尼北京会会长，悉尼老年大学荣誉校长，澳大利亚新州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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