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撕开淮河岸边豫南平原的热浪时，魏乃荣夫妇正蹲在自家的厨房门口，用砂纸打磨新打的蒸笼。蒸笼是特地找老匠人用编的，缝隙里还飘着淡淡竹香，这已经是他定制的第三批炊具了。
数年前，魏乃荣攥着打工挣的的钱回了老家永兴镇赵庙村。那时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守老人办红白喜事总犯愁——镇上饭店太远，村里灶台又不够气派。他站在自家老宅的树下，望着满院晾晒的红辣椒，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蒸馒头的光景，蒸笼掀开的白雾里，藏着最踏实的人间烟火。“咱办个流动宴席吧！”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丈夫听时，家人正在院里给菜除草。农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城里人都往城里跑，你倒好，非往土里钻？”魏乃荣没搭话，转身从里屋抱出个本子，密密麻麻记着村里各家的口味偏好：张大娘不吃香菜，王叔家爱酸辣口，李婶孙子满月要备素席......
第一单生意来得意外。邻村的一位大爷过世，儿女都在外地，本打算简单操办。魏乃荣带着帮工，开着载满锅碗瓢盆的三轮车就去了。他特意把大锅菜炖得浓香四溢，馒头蒸得又白又暄，临走还把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没过半月，魏家流动宴席的名声就顺着乡间小路传开了。
但真正让他的生意上台阶的，是改良后的“老魏家招牌菜”。魏乃荣跑遍周边县市，向老厨师讨教传统做法，又结合现代人的饮食习惯调整配方。他独创的腐乳焖肉肥而不腻，用陶罐慢炖的老鳖汤里漂着金黄的油花，连最普通的炒时蔬都带着现摘的鲜甜。有次领导下乡考察，尝过他做的宴席后，当场就把镇上农忙时的工作餐包给了他。
流动宴席最考验的是时间和统筹。去年腊月二十八，魏乃荣同时接了三场婚宴。凌晨三点，他带着几十个帮工分成三组，像精密运转的齿轮般各司其职。他站在寒风里调度车辆，手机在耳边烫得发烫，鬓角的碎发结了霜，却始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每个细节。当最后一场婚宴结束，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靠在车的座椅上，看着车窗上自己疲惫却满足的倒影，突然想起创业初期那些质疑的目光。
如今，魏乃荣夫妇的流动宴席车队已有几辆专用餐车，还在老家开了家农家菜馆。但他最得意的，还是培养出的十多个乡村厨师。这些曾经只会在自家灶台忙活的妇女，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之前，他带着团队去省城参加美食大赛，捧回了最具乡土风味奖。
领奖那天，他特意穿着绣着花的蓝布围裙，和亲手培养的获奖女厨师们，一起站在聚光灯下，恍惚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那时的他蹲在树下，眼里闪烁的，是和此刻一样明亮的星光。(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