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边的卖书人
国庆节来舞钢看水灯的人还真不少,每天五点钟,龙泉湖畔道路两侧早就停满了车,还不断有车辆涌来,交警一晚上都忙个不停,指挥停车倒车,防止乱停乱放,维持秩序,水库边更是热闹,小摊贩们下午就早早把摊位摆放整齐,一溜都是卖灯笼的、卖气球的、套圈的、卖小孩玩具舞刀弄枪的、卖冰糖葫芦棉花糖的……一时间好不热闹,再加上游人如织,龙泉湖畔更是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我大抵是不愿意凑这热闹的,一是因为太懒,不想动,二是我更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即使国庆节放假,也宅在家里陪孩子玩。到了三号,看着家门口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人群,我改变了主意,决定带孩子们到书库边看看去。
于是,晚饭后我们沿着水库边西行,秋天的夜凉意渐渐浓了,水灯已经亮起来,远远地照着龙泉湖,揽生意的摊贩格外忙碌,小孩子们手持各种各样玩具,,特别是那种手持两三米串有灯带气球的小孩子,格外引人注目,一连串的小彩灯在忽闪忽闪地亮着,在人群中绝对是又炫又酷。
朋友在水库边卖水,用七八个塑料框子,放上两个平展的木板,凑成一个简易的桌子,上面密密地摆放着各种饮料。紧挨他的是一个卖书的摊位,这种卖书的,是我最瞧不上的,他们差不多是拿着些过季的期刊,成捆批发着劣质的图书,拿着极其便宜的诱人的价格,内容嘛,大抵也是没什么意义,虽然我有爱书的嗜好,但这种摊位我从来不会光顾,更别说买书了。
来来来,给你买一本《心灵鸡汤》,朋友大声招呼着孩子,我听了更加的厌恶,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会那么讨厌各种鸡汤之类的书籍,不知道是因为书名不雅,还是把人生经验谓之为鸡汤的说法!
一个晚上,孩子们在追逐,在台阶上蹦上蹦下,在人群里穿梭,我则百无聊赖地站着,看他们嬉戏,看来来往往的人,看水灯闪烁,看小贩大声讨价还价的样子,直到人流渐渐稀少,寒意渐浓,夜也深了,一看表,居然十一点了,赶紧招呼孩子回家,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居然做到了站在书摊边没看书摊一眼!也是,昏暗的灯光下,热闹的人群里,在这里摆摊卖书,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第二天,孩子们又执意来水库边玩,朋友热情地介绍说,看看书摊边那个小孩,每天都来,一看几个小时,我瞥了一眼过去,果然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侧坐在花池边沿,低头认真地看书,另一边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挑好的几本书正在讨价还价,一本类似字典的小书,另一本是厚厚的大开本,书特别的破旧,一看就是有年代感的,“一百三吧”,年轻人说,“不卖,”卖书的人回答的干脆利落,“一百五,少一分都不行,我收的太贵了”,什么,一本旧书一百五?我的好奇心被大大的激发起来了,“我看看是什么书,我不要”,我一边说一边从年轻人手里拿过来,原来是一本《赤脚医生行医秘方》,序言的题目是我们“赤脚医生”一定要无限忠于毛主席,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种病患症状和行医秘方,特别是一些古传秘方,很实用,年轻人讨价还价半天,卖书人也坚决不少一分。
卖书的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蹲下去,在他的旧书摊前仔细地翻看,旧书的种类可真不少,医学用书、书法碑帖、文学刊物、各种论著……大概看出我是老师,他极力向我推荐一本七十年代的许昌地区行政公署教育局主编的《小学语文教学方法》,接下来的时间我就蹲在书摊边,翻看各种书籍,这些书大部分都有四五十年的历史,扉页大多印着那个时代的各种口号,如: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看了让人热血沸腾,激动不已,这是属于一个时代独有的精神,也是一代人的记忆!
我一路看过去,每一本老书都让人感动不已,看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选择,这些旧书给我的冲击力让我无法淡定,一直到十点钟,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看书的人们四散离去,卖书人赶紧扯了雨布去遮盖,我也仓促地挑选了《鲁迅小品散文》《鲁迅散文•诗全集》两本书。
回家后我一边翻看淘来的书,一边满脑子都是书摊上那一本本的旧书,我念念不忘那些扉页上的口号,那一本本红色的语录,我迫切地希望第二天赶紧到来,我可以再去书摊淘书。
第二天,我尚未成行,天阴沉沉的又下起了小雨,小雨一会一阵,看样子,天一时也晴不了,我有些焦虑,朋友说卖书的没有走,下雨了书没办法收,都堆在了一起,我才稍稍有些放心。
雨一直时断时续,卖书人向朋友借了单薄的被褥,睡在厕所里的隔间里,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一直惦记着他的书,关心着他走不走。
再见他时已经是七号的上午,天虽然阴着,但是他已经掀开了盖书的雨布,靠着旁边的花池,发着呆,我冲他打招呼,看见我,他就笑了,赶紧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我在书堆边认真地翻看,他则招揽着生意,买书的人并不少,很多是这几天的老主顾。
他边推荐卖书边和别人聊天,我也边看边听他们闲聊,他说他初中没毕业就打工去了,主要在饭店做厨师,卖老书也是偶尔遇上了,没想到这么多人感兴趣,他说他不看书,书上说的啥也看不懂,卖多了才知道人们对啥书感兴趣。
我想也真是难为他了,他不读书,也不爱书,但他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只要有人问,他就热情地介绍,只要搭了价,他立马就说出这本书的一系列好处,直到顾客不再犹豫,买一本书,他能把书摊上相关的书都给找出来,让顾客对比,一直到满意为止。有的顾客嫌书贵,他就列举这本书如何来之不易,如何有价值。讨价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顾客的脸,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再稍稍地做出让价,让人无可挑剔,都捧了书,如获至宝离去。
我很好奇书的来历,他说他们有专门的群,一听说哪里有好书,就立马前去,不能犹豫,遇上主人搬家,清理物品,他就忙前忙后打扫卫生,把义务工做好,所以卖书的人都乐意把书给他。
我一直坐着看书,从早上八点看到中午十二点,他看我真爱书,热情地把书摊中最好的书都给我找来,帮我我挑了七五年版的《列宁选集》、九一年版《毛泽东选集》四卷,还有两本红宝书,旧版《骆驼祥子》、《沫若诗词选》、贺敬之《放歌集》、《芥子园画传》、《傅雷家书》……
他给我了最大的让利优惠,细心地把这些书给我装到袋子里,答应我下次出摊通知我,收到好书给我留着,还有带上他要珍藏不出手的书让我一饱眼福……
第二天我把淘得的老书给爸爸妈妈送去,他俩拿着毛选四卷,用手摩挲着封皮,无限珍爱,激动的几乎落泪,说话也语无伦次:“书不贵,”他俩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妈妈说,“这么多年没见,我多想念毛主席的这套书,那时候我们上工都要念的,就是红色的,有胶皮装的,我们都有一套,可是,七五年发洪水时,冲走了……”
那一刻,我的内心,对水灯边的卖书人,产生了出了无限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