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州的海风还沾在鬓角，甄嬛便被接回了紫禁城。殿里的熏香还是熟悉的龙涎味，只是皇帝握着她的手时，指尖的温度比记忆里凉了些——他眼底藏着平定敦亲王后的志得意满，迫不及待地说起处置允禩、允禟的"妙笔"，却没注意到她听见"阿其那""塞斯黑"时，睫毛忽然颤得厉害。

"这是满语里猪狗的意思。"皇帝笑着解释，指节敲了敲案上的朱砂谕旨，墨香混着金箔的冷意漫过来。甄嬛盯着他袖口的明黄滚边，忽然想起那年在圆明园，他教她辨认满文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温柔。此刻那两个名字像两根细刺，扎得她喉间发紧——原是亲兄弟，竟能落到用牲畜之名折辱的地步，这帝王家的凉薄，比冬日的太液池冰面还要刺骨。

她忽然想起安陵容，想起那只被赐名"鹂妃"的鹦鹉。原来在这宫里，恩宠与折辱从来只在帝王一念之间：高兴时能赏你"秋毫无犯"的体面，动怒时便连姓氏都能化作伤人的刀。阿其那、塞斯黑，听着不像人名，倒像圈在栅栏里的牲畜，连反抗的余地都没剩下——就像陵容捧着金册时，面上笑着，指尖却把绢帕绞出了血。

"皇上圣裁。"她垂眸福身，指尖掐进掌心的软肉。殿外的日头正盛，窗棂把阳光割成碎金，落在皇帝龙袍的蟒纹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曾经她以为他是"四郎"，是能在倚梅园为她挂小像的夫君，此刻却忽然看清，那明黄衣袍下藏着的，是容不得半点威胁的帝王心——哪怕是亲兄弟，只要碍了皇权，便连做人的尊严都能碾碎了踩进泥里。

后来安陵容在延禧宫摔了玉钗，她其实懂那种滋味：当自己被当作物件般随意拿捏，连名字都成了羞辱的符号，才惊觉这宫里的恩宠，从来都是带刺的。阿其那、塞斯黑，还有那只学舌的鹂鸟，终究是同一个笼子里的困兽——只不过有人被关在看得见的金丝笼，有人被锁在看不见的名份里，连挣扎时扑棱翅膀的声响，都带着帝王施舍的怜悯。

嬛嬛望着案上未干的朱批，忽然想起甘露寺的晨钟。那时她以为远离了紫禁城的风波，却终究躲不开这帝王家的"圣裁"——原来最狠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把人踩进尘埃里，还要赐你一个牲畜的名。这两个让她愣住的名字，终究是撕开了最后一层温情的面纱：所谓天家骨肉，在皇权面前，不过是可随意涂抹的笔画，连像样的体面，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