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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 声
雷十三
叭--,叭--。
两声枪响,在早春二月的天空里显得格外尖锐、响亮,路边孤枯的老枣树上,几只麻雀惊恐地飞向远方。
通往汝州城的大路上,跑过一支步伐零乱、装束不整的队伍,身后扬起浓浓黄尘。
乡间小道上,很悠闲很亲密地走着一对新人。男的手里牵着一头大青骡子,骡子背上驮了两个大的包裹,女的胳膊上挎了一个花格小布袋儿。
“这是哪儿在打枪?小四儿。”新媳妇问自己丈夫。
“谁知道呢?快点吧,天晌午了,咱爹娘该着急了。”丈夫回答着身边的新人。
男的前边走,女的在后边跟,上了大路。
“站住,那个村的?”
一个腰上挎着盒子的兵头拦住了这对新人。
“俺是负黍寨的,今天接刚过门的媳妇回家。”男的赶忙停下脚步回答面前当兵的话。
“哦!我们是十三军的机枪连,今儿个奉石军长命令去汝州城执行任务,借你的牲口驮点东西。”
“这个?”男的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如果你心痛牲口的话,你也跟着一块去,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兵头一边说着一边掀掉大青骡子背上的包裹。
“俺还有事呢。”男的哀求道。
“怎么?不想去!”说着兵头的手向腰上摸去。
“俺俺去。”男人胆怯地扭过头对站在一边的媳妇说:
“玉凤,你先回去吧。告诉咱爹娘,说我帮队伍送点东西往汝州城一趟,明儿早就回来。
叭--,叭--。
又是两声枪响从天空划过。“快走,还磨蹭什么?”男人牵着牲口被两个扛长枪的兵夹着急急朝前走去。
“早点回来。”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离去,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转。
正晌午,女人扛着两个大包裹进了自己的家门。
“玉凤,小四儿呢?”郭大秀看到儿媳妇一个人,心里关切地问道。
“娘,俺和小四儿在路上碰见国民党的十三军了,他们让小四儿用咱的骡子往汝州城送点东西,说,明儿早就回来。”
听罢儿媳的话,郭大秀的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闺女呀,你还不知道,老日要打进登封县城了,石觉的十三军一万多人都是草包,不敢打一枪放一炮就朝南跑,咱庄稼户人家又要不太平了。”
“这可咋办呢?娘!”玉凤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玉凤,你先别慌,过一会儿,你爹回来再说,你先进屋洗把脸,吃饭吧。”
没多大一会儿,文庆老汉慌慌张张从外边回到家中,看见自己老伴阴沉着个脸,就问:“是咋回事?”
“小四儿,让十三军押去当差了。”郭大秀说道。
“这这,这玉凤回来了没有?”
文庆老汉身子僵直、两眼发呆地问道。
“刚进屋。”郭大秀扶老伴坐在院子里大槐树下的青石凳上。
叭--,叭--。
天空中又传来几声枪响。
第二天早上,小四儿没有按时回来。
第三天中午,随着一阵急促的枪声,日本人占据了寨子。玉凤随公婆和乡邻们一块躲进苏山的密林之中。
八个月后,玉凤在躲避的土窑洞里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小四儿却终究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三年后的秋天,日本鬼子投降。玉凤抱着三岁的女儿整日坐在自家的门口,等候丈夫的归来。
第四年,玉凤的娘劝自己的闺女趁着年轻再找一家。玉凤说:“小四儿回来,咋办?。”
又是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寨子解放啦,玉凤家分到了田地和牲口。村西打完仗回来的光棍槐根主动找到玉凤说,想和她一块过。玉凤对槐根说:“你都回来了,俺家小四也会回来的。”
38年后一个的清明节,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找到村子里,打听小四儿的家人。村长把她们领到了玉凤女儿秋花的家里。
原来这两个客人是小四儿在台湾的妻女。小四儿,一年前因病去世。临终前,他把自己的身世和遗愿告诉了家人。
第二年农历的十月初一,村里人纷纷给故去的先祖们送寒衣的时候,小四儿骨灰的二分之一被送回到了村子里。
小四儿下葬的那一刻,秋花把五年前老娘临终时,留给她的,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爹的一双“踢死牛”粗布鞋也一同埋了。
习习寒风中,秋花跪在坟前哭喊着:“娘呀!俺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