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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记忆:贫穷的故乡
苏老师谈教育
2024-11-14 10:42:30

八九十年,我们那儿的农村是贫穷的。

贫穷体现在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记得很清楚,还是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哭闹着要吃面条,我不想吃玉米面,拉嗓子,也不想吃杂面,那味道令人难以下咽。就想吃白白净净的小麦面。可是家里没有,一瓢都没有。

家里倒有一个盛粮食的囤,却经常是空或者半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村里一位精神病人,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来到我们院子(那时候家穷,宅子没有院墙,可以自由出入)里大骂,非说我家偷了她家的粮食。可能她家也揭不开锅了,几天前来我们家串门时,看到了我家的囤,就认为她家受饿,全是被我们偷了的原因。母亲把这个问题给解决后,她再也没来过。并且,那可能是我们这一生唯一一次和她打的交道。

那时还交公粮,记得每家每户,大概在六七月份,都要拉着麦子、顶着日头、排着长队交公粮。那热火朝天的劲儿,比打麦场上劳动场面还要热闹。


还有人检测公粮的等级。他拿着侧边打开的空心圆铁锥,那铁锥被磨的明亮的似镜子。瞅着袋子,“刺”的一声扎进去,取出一管,看了麦子一眼,高喊一声判定等级,才让车进入。而我家种田的目标,似乎就是为了交公粮。交完公粮,粮食已所剩无几。所以至今总想着那个总也填不满的荆条编织的圆囤。

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到邻居家借了半瓢白面。然后和面,擀面,烧水煮面,一阵青烟之后,热腾腾的汤面条就做好了。白碗白面,上面还漂​着几片野菜。我很开心,那时怎会体察到这开心是建立在家人的心酸之上。

玉米面饼子好看,一面金黄,一面焦黄,像烧饼一样,是贴在锅里烤熟的。颗粒粗大,吞咽时拉嗓子,我叫它鼓轮馍,原因是像极了大姨夫为我亲手打造的儿童床腿上安装的鼓轮。饿的时候,掰一块饼子,蘸着点红辣椒豆酱,也能吃得刺啦香甜。菜多的时候,吃窝头最划算,空心里可以塞满菜,但,菜是辣椒时,就只能望而却步了。

再穷,年是要富过的。富过本身,也体现出了穷。过了小年之后,就开始真正忙碌了。打扫卫生,蒸馒头,做枣山,煮祭肉,有时还炸油条,炸年糕,买祭灶糖,买春联、买鞭炮,年三十晚上要包饺子。这些东西整好,要忙碌好几天。蒸的大馍(大馒头)真大,三四岁的小孩抱着也吃力。这是压轴的食物,但不是自己吃,是走亲戚送给长辈的,就是闺女出嫁过年回娘家,给长辈必带的。如今,过年时的礼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但也不能撼动大馍的地位——过年走亲戚不拿大馍,就意味着断亲。

那时走亲戚,我家是一个大馍,添几个小馍,再加上几根松软的油条,一竹篮礼也就成了。

前两天和同事聊天,说起往事。他说过年走亲戚,大人特意告诫孩子,桌子上的菜,鸡和鱼不能动,那是人家特意拿出来待客的,全年就这一份,要待到客人来完才算结束,你要是吃了,后面就没了。

贫穷不仅体现在吃饭上,还体现在住房上。当时结婚,三间砖瓦房就能娶亲。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宝马。院墙大多还是砖坯围的,水泡久了就倒。一到下大雨,总能听到墙倒的“轰隆”声。屋的待遇要高,大概有一米五高的砖做墙基,一块砖印象中约是现在普通砖的两倍大,墙基上才是厚砖坯,砖坯墙外糊了一层掺着麦秸秆的厚泥巴。这墙厚实,住在里面冬暖夏凉。土地土屋土墙,平原上,整个村庄就是土的颜色,从土里钻出来的,当然,人也是土人,是土生土长的。一个字,土。

,自然也是小动物的乐园。

这墙是蜘蛛的家,房梁和墙根也是老鼠的角逐场。阴暗处,还有土鳖、蚰蜒和蛐蛐之类,蚂蚁更不必讲。《诗经》里描写蟋蟀随着气温而改变活动场所的句子描写就非常形象: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过了几千年,蟋蟀的活动轨迹依然如故。过了几千年,房屋还是土。

房子,老鼠也算半个主人,撵也撵不走,灭也灭不完。“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老鼠穿墙干嘛?当然是偷吃。“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于是,珍贵的粮食就用一根铁丝悬在房梁下面。提防着老鼠。到了晚上,老鼠能在屋里翻天,实在忍无可忍,眯着眼睛喊一嗓子,静不了两分钟,老鼠依旧欢天喜地的追逐打闹,好像天天嫁女一样。

有老鼠就有蛇。有时,蛇会盘在窗边的鸡窝里,会悬在房梁上,甚至会爬到床上,钻进被窝。我小时候不怕蛇,但也不伤蛇。在院子里发现了蛇,立刻找来一根竹竿,把它挑起来,并且均匀快速地抖动竹竿。竹竿本就光滑,再加上抖动,蛇在竹竿上要么不得翻身,要么踟蹰不前。就这样,把蛇挑到村边放生。大蛇,小蛇,红花蛇,青蛇,秃尾巴蛇,都见过。

有一次,从姥姥家的老屋后经过,亲见一条拇指粗的红花蛇从黑蓝的屋瓦上滚落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坑洼的干土路上,不动了。凑过去,弯腰半蹲着看。只见一块粉白的肉从蛇腰处绷出来。肯定死了,我心想。可是不料,那团白肉又猛地吸了进去。像看到了断掉的壁虎尾巴一样,心里一阵惊惧。连忙跑了。

还有一次,见一条小拇指粗细的蛇通过砖缝往屋里钻,仅剩下半截尾巴。于是我连忙拽住,不让钻进去。可是竟然拽不出来——至今也不明白,光溜溜的蛇,满是灰土的砖缝,怎么就拽不出来——于是就僵持住了,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只感觉“嘭”的一声,断了。看着露出的参差不齐的断肠,心里一阵惊恐,慌忙把后半截断蛇扔在屋根,逃之夭夭。玩了一会儿,回来路过那里,发现断蛇竟然不见了。难道是它又接上了?至今成为了生命的一个悬案。

一间老屋,自有它一整套生态系统。

穿的衣服,是自己做的。不是有“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句子吗?在我听来,不是“唧唧”声,是梭子穿来穿去碰撞和推拉木板的“咔咔”声。线,是纺车纺的。“嗡嗡”转动的纺车把洁白的棉花条一根根绞在了一起,成了线。我见过奶奶坐在那里纺线,见过邻居大娘织布。新织的布硬,还要洗泡,捣衣我没有见过,但是两人把洗好的布不断地拉拽,倒是常见。能听见有节奏的“噗噗”的声音,在这“噗噗”声中,布也就慢慢变软了。

然后,可以做鞋,做衣服,做被子。那时候,缝纫机也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家具。现在我家里还有一台,只是多年不见母亲踩了。

交通工具,几乎就靠自己的两条腿。我在姥姥家上小学,相距十二里,几乎每周都要用脚步丈量两遍。后来才有了自行车。

那时虽然贫穷,但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过得很快乐。一路上学走来,从没见或听说一个同学抑郁而终或自杀辞世的。虽然饭菜不足,吃饭却很香,很少挑三拣四,饿的时候,有吃的就是幸福。现在很多人,往往因为选择太多而苦恼。家长从没有给我们买过玩具,玩具却到处都是。仅仅是泥巴,那玩法就花样迭出。不少植物都可以制作玩具。自制的弓箭,自制的飞镖,自制的跳绳,自制的弹弓,自制的手枪,自制的乐器,还能摸鱼、抓鸟、逐兔……

人的幸福和快乐,和物质丰富与否并没有太大关系,却和环境,和内心息息相关。大概越简单越幸福、越快乐吧。

故乡是贫穷的,但生活是充实的,童年也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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