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民族文化的理性认知与感性表达
——张竹林长诗《陶片,收藏日月》阅读随感
彭进
《陶片,收藏日月》作为一部长达178页的诗集——在我看来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优秀长诗集——诞生得恰逢其时。
2021年是仰韶文化发现一百周年,亦是中国考古学诞生一百周年,在这样一个充满纪念意义的年份,张竹林作为仰韶文化“故里”的一位优秀诗人,为故乡,亦为我们厚重的仰韶文化,打造、构筑了一座布满奇花异草、洋溢诗情画意的精神花园。在这座花园里,我们既可以吟诗作赋,听风观月,更可以谈古论今,追溯民族记忆。诗人张竹林通过自己所关注的仰韶文化的遗址、场景、古建、石器、陶片等,塑造一个个极富民族象征意义的诗歌意象,通过这些,去追索,去描摹,去呈现,去发掘我们民族的发展印记、精神谱系,故而,这样的一份诗歌文本《在仰韶》大有意义。甚至可以说,诗人张竹林在为华夏最初的文明,特别是黄河文明再一次树碑立传,而且是一部充满活力、优美而丰盈的诗意传记,在这样的诗意空间里,我们可以感知并积极探寻藏匿于古陶厚土、现实生活、人世百态中复杂的民族精神以及隐秘的民族脉搏,从这里汲取营养,丰富能量,从而继续我们缤纷多彩抑或悲喜交集的人生。
对于民族文化的理性认知与感性表达,是我对《陶片,收藏日月》这部长诗集的一个基本概括。在对于我们传统文化的理解与认知上,诗人张竹林有着自己独特而清醒的认识,毫无疑问,这些认识与理解是客观的、理性的,自有一套异于他人的理论或逻辑,而又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地域文化的属性,但是,将这些理性的认知通过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必须经过感性化、意象化、形象化的“化蛹成蝶”的转变过程。可以说,这样的一个转化过程,是艰难而成功的。
《陶片 收藏日月》这部诗集里的诗歌,每行诗句都与厚重的仰韶文化有关,包括现实的、历史中的仰韶与想象乃至虚构中的仰韶。诗人有时以孩童的眼光,新奇地打量着这片古老而常新的土地,关注其中的花草树木,露珠新月,让我们感受历史厚重、沉淀之美;有时又深沉凝重,满怀心事,以沉思之状凝视我们在历史与现实面前的所作所为;有时以审美的姿态,观照每一片陶,每一块砖,每一朵花,每一株草,从诸事诸物中窥探出这一方土地的记忆与未来,感悟人世菩提与花花世界;有时,又以现代乃至后现代的视角,审视这片乡土,以及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以象征、隐喻等曲折的形式,表达所感、所想、所思、所悟……
《陶片 收藏日月》长诗中,让人眼前一亮、带有光芒的诗句,可以说随处可见。“史诗的伤痕和隐痛/深藏的经文,拆除了/岁月的篱笆”,以有形摹无形,贴切而可感;“虚构的动词,呼唤/存在/将自己掷向生活/影子或者灵魂,冲破/形容词的围剿”,现代派的写法,增添了文本的内涵与厚度,拟人化、陌生化,将抽象的事物具体化,将虚幻的理念实体化,使得诗歌张力倍增,给人带来与众不同的阅读体验;“一个词的牵引,沉沦/又,浮起来/夜色典当的虚无/经年的记忆,都在飘”,既抒写诗人自身的生命体验,又暗涵人生在世起伏相间、虚实相依的辩证之道,以诗言哲,微言大义;“向一块石头/喊出自己,虚高的影子/剥开流失的日月/拆除,世俗的喧闹/溅到身上的碎片/星空之下,我依然/渺小”,以清醒的认知,呈现个人在亘古历史与浩瀚空间面前的谦卑、弱小,融情于境,引人深思。
张竹林的诗歌作品总体风格偏向于温情、儒雅、清新,一如她笔下的那些花草树木,河流山川,语言别致又有韵味,同时,又常常以现代性的思索去打量那些看似寻常的意象,给人以新奇的感觉和无尽的思索。
作为一名女性诗歌写作者,张竹林带着天然的敏感、细腻、柔情,以自己独具个性的笔调,摹写所观所感、所思所悟,在大量诗歌文本的创作中,逐渐构筑起属于自己的诗意空间,在这样的一方天地里,我们可以嗅到花草的芬芳,可以看到雪月的皎洁,可以感知文化的厚度,可以体味陶瓷的温度……
众多在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韵文文学中常见的意象,在诗人张竹林的作品中屡见不鲜,只是这些古典意象,除了在传统诗词里所表达的意蕴之外,诗人常常赋予它们新的意义,借以表达自己所想所思,拟古而不拘泥于古,能做到化古为今、古为今用。
对于真正的诗人而言,诗歌创作是辛苦的,更是纯粹的,它是个人的灵魂、思考,通过文字的排列组合而进行的一种有限呈现,是内在情绪、思维的外化。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诗人张竹林创作出了长达数千行的长诗,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些诗歌均是围绕“仰韶”而写,我们可以想见,在此过程中,诗人该有多么丰厚的积累,为此进行了多么广泛的阅读,创作之前、创作之中的思考与探索,肯定是许许多多没有从事过写作的人无法想象的。
整体而言,《在陶片上 收藏日月》这部长诗的创作是成功的,内涵是丰富的,作为一名屡屡获奖的诗歌写作者,张竹林拥有“化平凡为神奇”的能力。同时,由于诗歌选材相对狭窄,长诗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意象的反复使用、意境营造的相似或雷同,以及词汇的相对单调等一些情有可原的不足之处——当然,这些也称得上相同类别长诗的通病——希望诗人在今后的写作中,进一步扬长避短,推陈出新,创作出更多更优的诗歌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