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薄幸愧卿卿:说元稹
易淑国/文
七律·咏元稹
才高元白倡新声,乐府箴时笔底鸣。
沧海诗成传韵韵,西厢情事负莺莺。
薛涛笺染残春泪,刘女歌留断雁声。
若比温郎方正正,风流薄幸愧卿卿。
元稹,(779年-831年),字微之,别字威明,河南洛阳人。唐朝大臣、诗人、文学家。北魏宗室鲜卑拓跋部后裔,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十九世孙,比部郎中元宽之子。
元稹少有才名,聪明过人。贞元九年(793年),明经及第,授左拾遗,进入河中幕府,擢校书郎,迁监察御史。一度拜相,在李逢吉的策划下,出任同州刺史,入为尚书右丞。太和四年,出任武昌军节度使。太和五年(831年),去世,时年五十三,追赠尚书右仆射。
元稹与白居易同科及第,结为终生诗友,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形成"元和体"。诗词成就巨大,言浅意哀,扣人心扉,动人肺腑。乐府诗创作受到张籍、王建的影响,"新题乐府"直接缘于李绅。代表作有传奇《莺莺传》《菊花》《离思五首》《遣悲怀三首》等。现存诗830余首,留世有《元氏长庆集》。
元稹早年仕途坎坷,使其写下大量讽喻现实的新乐府诗;情感生活的复杂,如与崔莺莺、韦丛、薛涛、刘采春等的纠葛,则成就了其深情与 “滥情” 并存的抒情诗。尽管后世对其人品多有争议(如抛弃崔莺莺、薛涛、刘采春等 ),但其诗歌在中唐诗坛的地位不可忽视,尤其在推动诗歌通俗化、反映社会现实方面影响深远。
元稹在山西时邂逅才女崔莺莺,当时崔家遇军匪,元稹出手相助,崔老汉邀其到家做客,元稹与崔莺莺一见钟情,私下约会并许诺娶她,并有夫妻之实。但后来元稹为了前程,在得到太子少保韦夏卿看重,要把女儿韦丛嫁给他时,果断抛弃了崔莺莺,崔莺莺最终嫁给他人,而元稹还厚颜无耻地以哥哥身份参加她的婚礼。
公元 809 年,元稹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使剑南东川,经友人严绥撮合,与寓居成都、诗名远扬的唐朝四大才女之一薛涛相见,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在梓州度过了三个月的“露水夫妻”时光。但三个月后元稹被调离四川,两人分离,薛涛一直期待元稹归来,可元稹最终未再回来,可怜让薛涛苦等一生,终身未嫁。
元稹转任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时,与来越州演出的的唐朝四大才女之一的刘采春相遇。刘采春当时是像邓丽君一样的当红歌星,越州万人空巷,争相观看她的演出,素爱美女、而且见一个爱一个的元稹,自然被刘采春的美貌和才华吸引,于是为她写诗示爱:
《赠刘采春》: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这首诗中,元稹通过对刘采春外貌、服饰、举止的描写,展现了她的美丽和优雅,同时也称赞了她的才华,尤其是她能演唱《望夫歌》(即《啰唝曲》),让人感到格外动人。刘采春收到唐朝著名才子、当地最高长官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元稹的诗,激动莫名,激情若燃,虽然25岁的她已经结婚并育有一女,还是直接出轨,背叛了丈夫,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投入元稹的怀抱。也有传说元稹给了刘采春丈夫周季崇一笔钱。25岁的刘采春自然比41岁的薛涛更有青春魅力,元稹也不吝写诗赞美她,带她出入各种宴会活动,两人轰轰烈烈欢好了七年。唐文宗大和三年(829 年),元稹应诏赴长安入朝,他又像当初抛弃崔莺莺、抛弃薛涛一样,抛弃了刘采春。刘采春已年长色衰,成为 “弃妇”。人生大好年华给了元稹,有传闻说刘采春被抛弃后,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再也找不到元稹这样令她心动的人了,自觉也没有脸面去找丈夫和女儿周德华,悲愤之下投井自尽(但无确凿史料)。唐朝“四大才女诗人”,有两个毁在元稹手里。
元稹即愧对崔莺莺、薛涛、刘采春诸女,也愧对情真意深、在他发迹前、与他过了七年吃糠咽菜生活的妻子韦丛。
元稹是中唐时期的重要诗人,他的诗歌风格多元,既有反映社会现实的写实之作,也有情感细腻的抒情诗篇,其诗特点如下:
一、浅切平易,通俗晓畅
受新乐府运动影响,元稹主张 “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语言力求浅显易懂,接近民间口语,便于传播和理解。
例如《田家词》中 “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用直白语言揭露官府剥削的残酷,无需雕琢即可传递社会矛盾。
叙事性强:擅长以乐府诗体叙事,结构清晰,情节连贯,如《连昌宫词》通过宫女口述连昌宫兴衰,串联安史之乱前后的历史变迁,兼具故事性与讽喻性。
二、情感真挚,缠绵悱恻(尤其悼亡诗与艳情诗)
元稹为悼念亡妻韦丛所作的《遣悲怀三首》堪称经典,以日常生活细节展现夫妻深情: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诗句用朴素文字写出他发迹前贫贱夫妻的患难与共,深情动人,读来催人泪下。
其早年与崔莺莺的情感经历(《会真诗三十韵》)、与薛涛、刘采春的交往,均在诗中以细腻笔触描绘相思、离别之苦,如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离思五首・其四》),既含深情,细腻缠绵,亦带几分浪子情怀。
三、讽喻现实,犀利深刻
元稹的讽喻诗多聚焦民生疾苦与社会弊端,风格尖锐直白。
如《织妇词》写 “蚕神女圣早成丝,今年丝税抽征早”,直指赋税压迫;《卖炭翁》(一题白居易作,一说元稹参与创作)通过卖炭翁的遭遇,揭露宫市制度的掠夺本质。
部分诗作以历史题材影射现实,如《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以玄宗旧宫的冷落,暗喻唐朝由盛转衰的沧桑,借古讽今,含蓄而冷峻。
四、形式多样,善于创新
长于次韵酬唱:与白居易往来唱和频繁,开创 “次韵诗”(按原诗韵脚和顺序作诗)的风气,如《酬乐天频梦微之》,通过诗歌往返倾诉思念,形式灵活,情感浓烈。
融合多种体裁:诗中常融入民歌、传奇元素,如《田家词》结尾 “小姑织绫,哥哥卖酒”,采用民歌的复沓句式;《长恨歌》(与白居易同题)则以诗歌演绎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传奇,兼具叙事与抒情。
五、辞采华美,巧用比喻
丽藻与精工:部分诗作注重辞藻雕琢,如《恨妆成》“凝翠晕蛾眉,轻红拂花脸”,以细腻笔触描绘女子梳妆,色彩鲜明,画面感强。
比喻新颖独特:善于用自然意象表达情感,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离思五首・其四》),以沧海、巫山的壮阔比喻对爱情的执着,成为千古名句。
与此不同,温庭筠对女性的态度及做法,折射出中晚唐文人在情感处理与社会伦理中的不同取向。
温庭筠与鱼玄机的交往始于鱼玄机少女时期(约 14 岁)。鱼玄机因仰慕温庭筠诗名而拜师,两人以诗词唱和往来,如《冬夜寄温飞卿》“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展现亦师亦友的默契。温庭筠察觉鱼玄机的爱慕后,始终保持分寸,未越伦理界限。他曾为鱼玄机引荐李益,但这段感情无果。鱼玄机后来因情杀案入狱,温庭筠亦未避嫌,尽力探望。温庭筠的“情”建立在才华赏识与人格尊重之上,克制个人欲望,更注重精神层面的交流,是以平等姿态的精神共鸣,甚至在鱼玄机落魄后仍保持道义关怀。温庭筠虽为花间词派鼻祖,以“八叉手”成诗享誉文坛,但因性格疏狂、好讥讽权贵,又常替人代笔应试,被宣宗直接取消考试资格,故终身科举失意,长期混迹于市井勾栏,与鱼玄机(女道士)同属社会边缘群体。这种处境使他对女性命运有更深的共情:不利用师徒身份压制鱼玄机的情感表达,反而以“尺素在鱼肠,寸心凭雁足”(《寄子安》)等诗鼓励其追求爱情;在鱼玄机因 “妒杀侍女”案被判死刑时,温庭筠以文人身份奔走呼吁(尽管未果),体现对弱势女性的道义支持。
元稹则以权势主导的短暂占有。元稹的行为带有物化女性的倾向,将情感视为权力与财富的附属品,结束关系后全然不顾对方处境,全无责任意识。
元稹在《寄赠薛涛》中写“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赠刘采春》中称“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诗中充满缠绵悱恻的爱意。但现实中,他的情感随权力转移而迅速冷却,诗歌成为自我标榜“情种”的工具,甚至被后世质疑为“用诗滥情”。文学中的“深情”与行为中的“薄情”形成强烈反差,本质是封建文人对女性的双重标准。
元稹的做法反映了封建士大夫对女性的工具化心态,将情感视为权力与欲望的附属;温庭筠则以边缘文人的共情,展现了对女性作为独立个体的尊重与理解。两者的对比,不仅是个人品行的差异,更折射出中晚唐文人在社会变革中对 “情” 与“礼”的不同选择 —— 前者屈服于现实规则,后者试图在边缘地带守护人性温度。这对现代理解性别平等与情感伦理,仍具启示意义。
咏温庭筠
花间鼻祖韵难休,叉手奇才冠九州。
绮笔频书金缕梦,素心独解玉箜篌。
玄都授业怜鱼素,法判呼冤护女流。
莫道疏狂轻世路,一襟明月照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