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开着幌花的树 没有风或蜜蜂
没有媒介可以向冥河的对面表情达意
你的幽灵扭动在距离的另一端
隔着屏幕和视网膜上的雾
隔着距离和误读 我们分别自在于自以为实在的虚无
只有无质无量无形无象不能抓取的目光和心
携带着灵魂 感觉 夹杂着幻想和创作
穿过距离的篱笆 无能为力而自欺欺人地
抵达你的本质之深和审美之迷

把你置于心中禅坐半生了
推推拒拒 今天占为己有 明天复为路人
你那本无物理质地的纯粹在者
也出于本性地分时段高密度挑逗我的神经之波
引起昏迷 心脑瞬间停滞于空白
纷纭万相遗忘 日程表和履历书上
风水轮转 台阶已青绿万年

我只是我 你只是你
我无名的逻辑或情意 自心积淀 积累或发酵
本与你无关
你 以本来与我无关的本相 自在自为 自生自灭
当我意念发动 意荡神驰
虚构的我与虚在的你 才能在宿命中得以交合
交合于清醒时痴迷的凝视
交合于怯懦无力的文字
交合于心意神魂的单向投射

文字 永远只能意表而不可模拟或复制
只是指征 象征 只是种种修辞伪装的拐杖
只能暗示心脑理解和意会的方向
却不能贴紧你的皮肤和心灵
你的笑容和梦境 既无从描摹 也无以感知
文字们 因为我的失望 因为不能粘合于对象的无能
因为不能成为你 因为不能把你带到我的面前
因为我不能依赖文字而实实在在地爱你的具体
低头痛哭 哀伤不已

但是 我何以为之
何以通过与异在的你的交合而自我圆满
凝视与心流不会酝酿历史文本
不会记录 胸怀里不会有你的挣扎
在我沉迷其中的虚幻凝视里
除了伤心和陷阱 我将一无所获
只有文字 无奈无力的符号
才能勉强书写我客观地痴迷的雕像
因为爱你 我退而求其次 哀哀地尽性尽力地表达
所以 我成了一个不会表达爱的诗人 一个企图用文字拯救自我的诗人
爱情 只在胸膛里回旋 激荡出暴风和雨雪

于是 从对你的痴迷观审 从把自我祭奠于你的神前
我开始移情于对文字深沉而浓烈的爱
我解剖文字 在简牍中玩味文字的长袖善舞
看文字们如何开花结果 如何穿越风云雨雪
走到它们的花园里 吮吸它们那透着陈腐的芳香
并把它们重新排列 整合为一只队伍 打造出一根心灵指南针
做成一只试图穷形尽相而变幻莫测的笔
竭力调动它们的色彩 形体 神韵和白描的卓越才能
让它们从我的心灵出发 让它们方方正正地齐步走
听得到它们唱着最能仿制你的歌声
如手指颤抖地从你皮肤上游走 滑过
如泪水纵情流淌 注入你的细胞膜和动脉管

可是 文字不是你 不是我 不是贴心贴身的感官
文字从我的心里出发 在不远处就虚化
失去控制 空空荡荡 不知所之 不知所云 甚至没有回声
将我留在孤独的如监牢一样的自己的家里。静观我和你
仍然重重隔膜 隔着千山万水 日月风尘
仍然处于幻觉的两端 永难抵达你的私密王国
那么 我如何爱你

作者简介：韩书堂，文学博士，中国传统文化学者，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复旦大学文学学士，山东大学文学博士，四川大学哲学博士后。出版《中国传统文化33个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范式》等著作多部。

编辑：管明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