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正噪,碎玉轩的荷香漫过竹帘时,浣碧抱着青瓷花瓮闯进来的脚步,到底还是重了些。甄嬛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看妹妹垂眸时发间新簪的玉簪子晃了晃——那是她前日赏的,原以为小丫头只是爱俏,此刻见她特意挑了盛放的并蒂莲,忽然就懂了那藏在裙角里的心思。
皇帝搁下茶盏唤她名字时,浣碧指尖掐进花瓮边沿的小动作,全落进甄嬛眼里。她看着妹妹佯装惊慌地福身,说"原是想着姐姐爱这荷花",耳尖却红得比花上的露珠还透亮。这副模样多像当年初入宫的自己?只是那时的她带着三分天真,而浣碧眼底藏着的,分明是对圣宠的渴望——像极了甄家女儿刻在骨血里的清醒,知道在这宫里,恩宠是底气,也是退路。
"倒是个细心的。"皇帝的笑带着几分客套,甄嬛却注意到浣碧睫毛颤了颤。她指尖摩挲着榻边的流苏,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保全自身,护好妹妹。"眼前的少女正学着她曾经的样子,用几分笨拙的刻意,在皇权阴影里寻一条出路——那捧得太满的荷花,水珠正顺着瓮沿滴在青砖上,像极了当年她捧着蝴蝶瓶踏入御花园时,掌心沁出的汗。
她没拆穿,只是唇角微扬,眼神却从浣碧发间滑到皇帝眉梢——那抹轻蔑藏得极浅,混着几分对世事的洞明:她太懂这种"不经意"的算计,就像懂自己当年如何在杏花树下系上那串红麝香珠。可眼底的欣慰又实实在在——浣碧终于不再躲在她身后,敢自己撑开翅膀,哪怕这翅膀上沾着的,是她教的、这宫里不得不学的"胆识"。
当皇帝随口夸了句"花色鲜嫩",浣碧抬头时眼里的光,让甄嬛忽然想起镜中自己曾有过的锋芒。此刻她静静看着这幕,眉梢微挑的弧度里,藏着看透一切的从容——她知道浣碧的野心成不了气候,却也明白这丫头终究长成了甄家女儿该有的样子:在规矩里谋出路,在算计里藏真心。那没说出口的话,全在眼神里流转:这宫里的路难走,但你敢往前迈,便算没辜负这副身子骨里的傲气。
到底是在红墙里浸久了的人,一个眼神便能道尽千言。浣碧没看见姐姐眼底的复杂,只顾着低头谢恩,却不知甄嬛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年在甄府,小丫头躲在假山后偷戴她的发钗——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比如甄家女儿的倔强,比如这看透却不说透的慈悲。而这抹看穿一切的眼神,终究是被这宫墙磨出来的铠甲:既护得住自己,也容得下身边人,在这满是算计的深宫里,留一丝血脉相连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