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计划1期# 散文:七夕情韵
 作者:常涛

    小时候总听奶奶说，七夕这天夜里，躲在葡萄架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那时候我还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后院确实有架老葡萄藤，枝蔓爬满了木架，每到夏天就垂下一串串青葡萄，像没熟透的翡翠珠子。
     那年我十二岁，缠着奶奶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奶奶摇着蒲扇，坐在竹椅上说：“从前有个放牛娃，爹妈走得早，就靠着一头老牛过日子。这老牛可不是普通的牛，是天上的金牛星下凡。有一天，老牛突然开口说话了......”我听得入迷，眼睛瞪得溜圆，追着问：“牛怎么会说话呀？”奶奶笑着刮我鼻子：“傻丫头，神话故事嘛！老牛告诉牛郎，明天黄昏去湖边，就能遇见下凡洗澡的仙女。牛郎听了半信半疑，可第二天真去了......”
     后来的故事我都能背下来了：牛郎藏起了小仙女的衣裳，小仙女没法回天庭，就成了牛郎的妻子。他们男耕女织，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还生了一儿一女。可王母娘娘发现后，用玉簪划出银河，把两人隔开，只许每年七月初七在鹊桥上相会。“奶奶，他们为什么不能天天见面呀？”我委屈地问。奶奶叹了口气：“天上和人间的规矩不一样。不过啊，每年这天，喜鹊们就会飞到天上，用身体搭成桥，让牛郎织女能说说话。”说罢，她指着院角的老葡萄架，“你听，风一吹，叶子沙沙响，说不定就是他们在聊天呢。”
     上初中那年，巷子里搬来新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女的叫阿莲，在纺织厂当女工，男的叫大强，是个货车司机。阿莲总是笑眯眯的，见着我就塞颗水果糖。有次我帮她搬东西，看见她家里挂着幅刺绣，绣的正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阿莲姐，你绣得真好！”我忍不住赞叹。她摸着绣布说：“这是我跟大强定亲时绣的。他跑车总不在家，我就靠绣花解闷。”
     那年七夕前几天，我见阿莲在院子里捣鼓凤仙花。“这是做啥呀？”我凑过去问。她举起捣碎的花瓣，“染指甲呢！我们老家的规矩，七夕姑娘家都要染红指甲，图个手巧吉利。”说着，她拉过我的手，用布条把花瓣包在指甲上，“等明天早上拆开，保准比城里卖的指甲油还好看。”
     七夕当晚，我听见阿莲在院子里叹气。“怎么了？”我凑过去问。她望着天说：“大强说这次送货要半个月，赶不上七夕了。”我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学古人乞巧？奶奶说，以前的姑娘七夕要比赛穿针引线，谁穿得快，就说明手越巧。”阿莲被我逗笑了：“好啊，那我们比比！”
     我们找来细线和绣花针，坐在葡萄架下。月光洒在木桌上，细线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天上的银河。桌上还摆着阿莲提前做好的巧酥，一个个捏成小金鱼、莲花的形状，烤得金黄酥脆。“尝尝看，”阿莲递来一块，“这也是老辈传下来的，吃了巧酥就会变聪明。”
     “预备——开始！”我屏住呼吸，捏着线头往针眼里送。可那线就像故意跟我作对，怎么都穿不进去。再看阿莲，她手指灵活地穿梭，不一会儿就穿好了七根针。“阿莲姐，你好厉害！”我佩服地说。她笑着说：“这有啥，在厂里天天穿线，早练出来了。”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强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脸上还沾着灰尘。“你不是说回不来吗？”阿莲又惊又喜。大强挠挠头：“路上开快点，就赶回来了。喏，给你带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还有这个——”他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几个小巧的巧果，“路过苏州，特意买的，那边的巧果花样可多了。”
     我识趣地回了屋，透过窗户，看见他们坐在葡萄架下，像牛郎织女那样说着悄悄话。那天夜里，我偷偷跑到葡萄架下，竖起耳朵听。风穿过葡萄叶，沙沙作响，恍惚间，真的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上高中后，我搬进了新小区，老院子的葡萄架早没了踪影。但每年七夕，我都会想起奶奶讲的故事，想起阿莲和大强。有次放假回去，听说大强后来换了工作，不再跑长途，两口子在街边开了家裁缝店。
     去年七夕，我路过老城区，特意去看他们。裁缝店门口挂着红灯笼，阿莲正在给客人量尺寸，大强在一旁帮忙熨烫布料。店里墙上挂满了她绣的东西，比以前更精致了，还有幅新绣的《七夕夜市图》，画着各地的七夕风俗：浙江的女子在月下盟誓，福建的孩童提着莲花灯嬉戏，陕西的姑娘们聚在一起穿针乞巧。
     “还是你俩感情好。”我羡慕地说。大强笑着说：“年轻时总想着多挣点钱，后来才明白，能天天守着她才是福气。”阿莲突然想起什么，从里屋端出个竹篮，“尝尝我们新做的巧果，加了玫瑰馅，跟苏州的做法不太一样。”
     正吃着巧果，门口进来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地问：“阿姨，听说您这儿能学刺绣？我们在非遗文化节上看到您的作品了！”阿莲眼睛一亮，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原来，这些大学生自发组织了“传统节日体验团”，七夕特意来学绣牛郎织女纹样。“现在的孩子真有心。”阿莲一边教他们穿针，一边感慨，“我们那会儿只觉得是老辈人的规矩，没想到你们当成宝贝。”
     一个扎马尾的姑娘笑着说：“我们在古籍里读到南北朝的《七夕诗》，‘长河起秋云，汉渚扬素波’，觉得古人笔下的七夕太美了，就想亲身体验这些传统。”这话让我想起，何止是南北朝的诗篇，从《古诗十九首》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到秦观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同时代的人都在用笔墨书写对这一天的浪漫想象。
      晚上，他们留我吃饭。饭桌上摆着巧果、莲蓬和新鲜的菱角，都是七夕的传统吃食。“现在年轻人都过洋节，这些老习俗没多少人记得了。”阿莲叹了口气。我指着正在认真刺绣的大学生们说：“不会的，您看他们，把古老的故事绣进丝线里，用新的方式让传统活起来。就像牛郎织女，从神话传说到诗词歌赋，再到今天的非遗体验，不同的形式里，藏着一样的深情。”
     饭后，我们走到河边。夜空清朗，繁星闪烁，织女星格外明亮。“你看，那三颗连成一线的，就是牛郎星，旁边那两颗小的，是他们的孩子。”大强指着天空说。河对岸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原来是社区在举办七夕游园会，年轻情侣们在猜乞巧灯谜，孩子们举着自制的莲花灯跑来跑去。
     河面上吹来微风，带着淡淡的荷花香。附近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原来他们正在玩“拜魁星”的游戏。身旁一个女孩好奇地问她妈妈：“为什么要拜魁星呀？”她妈妈笑着说：“因为魁星掌管文运，七夕拜一拜，说不定能变聪明呢！就像吃巧酥、穿针线，都是讨个好彩头。”
     回家的路上，我想，牛郎织女的故事流传千年，或许不只是因为浪漫，更因为它说出了人们对美好感情的向往。而那些散落在民间的七夕习俗，就像银河里的星星，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光芒。现代生活节奏快了，可人心底对陪伴和牵挂的渴望，对传统和美好的珍视，从来没变过。
     今年七夕，我给奶奶打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说：“可惜老院子拆了，不然还能在葡萄架下听悄悄话。”我说：“奶奶，现在不用听了，因为好的感情，每天都是七夕。那些老习俗啊，也没被人忘记，它们早就在我们心里，搭起一座不会消失的鹊桥。”奶奶听了直笑：“就你会说！”
     窗外的月亮渐渐升起，我望着星空，仿佛看见银河之上，那座由喜鹊搭成的桥。桥的这头是人间烟火，桥的那头是永恒的思念。而在千千万万个平凡的日子里，无数对“牛郎织女”正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浪漫故事，传承着独属于中国人的诗意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