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八期#
班上的男生们,私下里都唤她作"小荷"。这名字不知是谁起的,倒也贴切。她常穿一件淡青色的连衣裙,走起路来裙角微扬,确有些荷塘新叶的意思。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每每看她从走廊经过,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身影便愈发显得清透起来。
小荷生得白净,眉眼间总带着三分笑意。她不大说话,但每逢开口,声音便如春水初融,清凌凌的。记得有次语文课,老师让她朗读《荷塘月色》,她站起来时,前排的男生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当她读到"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时,教室里静得出奇,连窗外聒噪的蝉鸣都似乎停了一瞬。
我尤其痴迷她低头写字的样子。脖颈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碎发垂在颊边,偶尔抬手拢一拢,便又埋头于纸上了。她的字迹清秀,作业本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我们这些男生,本子上尽是涂鸦和墨渍。有次收作业,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凉凉的,像清晨的露水,害得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小荷的铅笔盒是铁皮的,上面印着几朵荷花。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终于也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每天早晨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把铅笔盒摆在课桌左上角,与她的遥相对望。我自以为这是个极隐秘的暗号,殊不知班上男生十有八九都备了这样的铅笔盒。有次课间,我看见李三偷偷用袖子擦拭他的荷花铅笔盒,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在擦拭什么珍宝。
小荷善画。美术课上,她的素描总被老师挂在黑板前示众。记得她画过一幅荷花,花瓣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花蕊处还停着一只蜻蜓。男生们便都暗地里练起素描来,尤以画荷花者为多。我的抽屉里至今还留着十几张废弃的荷花素描,没有一张能及得上她的一半。有次课间,小荷偶然看见李三本子上的荷花,竟"咦"了一声,说画得真好。李三登时红了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此后半月,男生们的课间活动便全成了画荷花,教室里飘满了橡皮屑和铅笔灰。
春季运动会,小荷报了百米赛跑。比赛那日,男生们齐刷刷站在跑道旁,手里攥着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花。我摘的是蒲公英,因为听说蒲公英代表"等待"。枪声一响,小荷跑在第三个,淡青色的身影在一众运动服中格外显眼。到冲刺时,她忽然加速,超了一个,又超了一个,最后竟得了第一。男生们欢呼起来,野花攥出了汗,终究没人敢递上去。我的蒲公英早就蔫了,花瓣散落在跑道边上,被后来的选手踩进了泥土里。
五月里,学校组织春游。男生们都想和小荷一组,最后老师不得不按学号分组。我恰好和她分在一处,一路上心跳如鼓。在植物园里,小荷蹲在荷塘边看鱼,我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数着她裙子上细小的碎花。忽然她回头问我:"你说,荷花为什么能出淤泥而不染?"我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笑了笑,自顾自地说:"可能是因为它知道自己要开花吧。"这话我记了很久,后来每次经过荷塘,都会想起她说这话时的神情。
后来小荷转了学。临走那天,她在黑板上画了朵荷花,花瓣舒展,亭亭玉立。男生们都没说话,各自拿了粉笔,在那荷花周围添上几片叶子。我画得最用心,叶子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辨,还偷偷在叶柄处写了个极小的"H",只有我自己知道。放学时,我看见班长偷偷用手机拍下了那幅画,而体育委员则用纸巾小心地拓下了荷花的轮廓。
如今想来,那荷花早该被值日生擦去了。只是不知怎的,我总记得它一直在那儿,淡粉色的,在黑板上开着。有时梦见回到教室,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黑板上的荷花在光晕里轻轻摇曳,而小荷的座位空着,桌洞里还放着那个铁皮铅笔盒,盒盖上的荷花已经有些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