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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策划】父亲的木钎
牧野文学(陈雨原名陈国众)
2025-06-16 13:49:06
  #2025为河南发声# #2025新星计划1期#

             父亲的木钎 

                文/陈雨 

      周末回老家,故乡的麦子黄了。我从老院堂屋门后墙角的阴影里取出父亲留下的那根木锨。木锨通体黝黑,两端磨得发亮,中间却还留着些粗糙的树皮,像是故意不肯褪去的记忆。我每年麦收时看见它,便觉得它不单是一件农具,倒像是父亲与我相处里最美好的时光。 

      小满过后十天,老家小麦渐渐变黄,家家户户开始动镰收割。天还未亮,父亲就已经蹲在磨刀石前,往刀上撩水,沙沙地磨着。那声音在黎明的寂静里格外清晰,仿佛要把黑夜也磨薄了。我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知道麦收的日子到了。父亲磨好了镰刀,开始喊母亲,姐姐、哥哥一起上晌割麦,父亲割麦时是不说话的。          麦田在晨光中泛着金色,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父亲弯腰下去,左手拢住一把麦子,右手镰刀一挥,麦秆便齐齐断了。他的动作不快,但极稳当,每一刀下去,都像是量好了尺寸。割下的麦子在他左手里转个圈,便整齐地躺在地上。我有时跟在他身后,看他割过的麦茬,竟像是用尺子比着割的,一般高低。我怎么也赶不上他们,尽管早起麦杆上还有露水的潮气,很快一席地割了大半截。 

      日头渐渐高了,父亲的背脊上渗出汗水,在白粗布衫上洇出一片汗水色。他不时直起腰来,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又弯下去。我去地头提水给他送,他接过碗,一口气喝完,又递还给我,仍旧不说话。他的眼睛眯着,望向远处的麦浪,仿佛在计算还要多久才能割完。 

      正午时分,麦子割倒了一大片。父亲带着全家人,开始捆麦。把割下的麦子一抱一抱地堆在上面,堆到一定高度,便用脚踩住木锨一端,双手抓住麦秆用力一扭,再抽出木锨,一捆麦子就结结实实地立在地里了。这动作他做了几十年,娴熟得像是呼吸一般自然。木锨在他手中翻转,时而横卧,时而直立,竟像是有了生命。      

     午后,我们开始往车上装麦捆。平车停在田头,他一次扛两捆,步伐稳健地走来。麦捆在他肩上高高耸起,从后面看去,只见麦捆移动,不见人影。装车是个技术活,要摆得均匀,不然路上容易翻车。父亲把麦捆一层层码上去,不时用木锨这里捅捅,那里撬撬,调整位置。木锨在他手里成了无所不能的工具,既能丈量,又能撬动,还能支撑。我在车上踩车,就是把父亲撩上的麦码整齐,最后一层麦捆码上去,足有两丈来高,父亲用绳子纵横交错地绑紧,又在几个关键处用木锨别住,这才算完工。 拉麦的车是自家的。父亲不放心别人的车,总是亲自驾辕。我有时坐在高高的麦堆上,通往麦场的路是凸凹不平的土路,父亲小心翼翼的走在现成的车辙路上,遇到陡坡,父亲便让我下来在后面推,他在车轮后支上木锨,防止车子后退。木锨深深扎进土里,承受着整车的重量,却从未折断过。

      麦子运到场院就开始摊撒开,把麦子摊的薄薄的进行晾晒,中间还要不停的翻动,让麦子尽快的晒干,待麦子干焦就叫来拖拉机,带着石磙在麦上转圈碾压,直到麦秸与麦粒分离为止。起麦秸,拢麦堆,一切完工已经是晚上九点、十点了,我和父亲还在麦场里。 父亲在等天气起风,我每年都陪父亲在麦场,没风时我们也会稍打一会蹾睡一芝麻会。一有风父亲就立即叫我起来陪他扬场。扬场是技术活,父亲是村里扬场的好把式。乘着风木锨端起一锨麦,抛撒一条弧线,随着风,麦糠飞去、麦籽落下,不大一会三亩地小麦净籽麦糠分离。我曾和姐姐、哥哥多次学习,总是没有父亲木锨用的好,有时候半亩地和母亲扬几个小时还不干净,麦糠麦籽混杂。邻居很多时候请父亲去扬场,扬罢张家扬李家。那把木锨换了一把又一把。

      麦收过后,父亲把木锨洗净,晾干,又放回墙角的阴影里。它静静地靠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麦季。我有时偷偷取出来把玩,感受它上面的纹路和凹陷,那是父亲的手掌和岁月共同刻下的印记。木锨比父亲年轻,却比我先认识父亲。它知道父亲手上每一个茧子的来历,知道父亲腰疼时轻微的呻吟,知道父亲望着丰收的麦田时眼里的光彩。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几年了,我家的麦田没有了。那根木锨依然挂在老屋的墙上,只是不再有手掌的温度。我偶尔回去,看见它,便仿佛看见父亲弯腰割麦的背影,听见麦穗摩擦的沙沙声,闻到新麦的清香。木锨沉默着,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鲜活地保存着那些麦天的记忆。 

      父亲很少说“爱”这个字,但我知道,他把所有的爱都融进了那根木锨的纹理里,随着每次麦收,每次打场,深深地留在故乡的土地里,也留在我的生命里。(1702字)  

#创作挑战赛第八期#  #双星计划2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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