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人间小暖虚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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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宁

买来汪曾祺作品《人间小暖》一书，可有一段日子了，我却一直无暇阅读。直到最近，一口气读完的那天，刚巧雨后初霁，晚霞满天。在丁达尔效应加持下，不仅彩霞千姿百态，瞬息万变，还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不少人叹服之余，在朋友圈晒出不少梦幻般的大片，张张精彩，美轮美奂。而我读《人间小暖》的感觉，就如同观赏这波谲云诡的晚霞，似清风拂面，似天街小雨润物无声，又如饮醇酒，酣畅淋漓。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当代作家、散文家、京派小说创作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他擅长从生活琐事入手，文字平淡疏朗，深得自然妙趣，于不经意间渗透了从容睿智的生活智慧。

这本书以“爱和温暖”为主题，共分四辑，分别是岁月如诗、此间生灵、邂逅和大淖记事，共收录汪先生的经典小说与散文共30余篇。品读他的作品时，我们看到他用质朴温暖的文字，书写着自己对岁月的解读，对草木虫鱼鸟兽这些生灵的关注，对银匠、车匠、小和尚、炕鸡人、赶鸭人等小人物命运的温暖体恤，字里行间有一种悲悯之情，富有抚慰人心的力量，给了我们诸多生命的营养。

在《生机》一文中，他说，“阳台上堆着一堆煤块，煤块里竟然长出一棵芋头！没有土壤，更没有肥料，仅仅靠了一点雨水，它，长出了几片碧绿肥厚的大叶子，在微风里高高兴兴地摇曳着。”汪老先生擅于从寻常生活的细节发现生命的美好，给人以希望和勇气。他的笔触轻轻落下，没有声响却好似春雨般滋润着读者的心田。他在《受戒》的小说中，以温婉的笔触描写了小明子当和尚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以他和小英子真挚的情谊为线索，展现了一幅幅绮丽的乡村风俗画，处处给人以美的享受。比如“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爿的猪肉，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是小磨香油的味道，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寥寥数语，天然成趣，活脱脱描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乡村赶集图。

他所作的《黄油烙饼》一文，读来感人至深。小说在第一部分写萧胜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对他的疼爱为主；第二部分写奶奶去世后，他被爸爸接回坝上，和爸妈一同生活的场景为主。文章本来平淡无奇，无任何华丽词藻，却煞费苦心，做足了铺垫。尤其最后萧胜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一声“奶奶”，点到即止，没有多余的笔墨，却突出了萧胜对奶奶的思念。语言老辣，不知感动了多少读者。

我们今天看他的小说（比如《鸡鸭名家》《受戒》《大淖记事》），不难发现，情节起落之间，宛如戏剧中的“抖包袱”，故事情节引人入胜。通过不断发生矛盾冲突，经过各种合乎情理的处理，矛盾被一一化解。期间，他还突出小人物的性格，以其行为来展现，让小人物活起来，性格突显出来，令人过目不忘。

在写作细节方面，汪老先生在刻画人物和景物上一向不遗余力。如在《鸡鸭名家》一文中，描写余老五炕鸡的过程:“他话很少，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他的神情很奇怪，总像在谛听着什么似的……他聚精会神，身体各部全在一种沉湎、一种兴奋、一种极度的敏感之中……总是躺在屋角一张小床上抽烟，或者闭目假寐，不时就着壶嘴喝一口茶，哑哑地说一句话。”真正不以形求，全以神遇。简短的几句话就写出了余老五在劳作时的认真劲儿。余老五掌炕以来，出来的鸡特别大，何以如此出色？作者在文中也浓墨重彩地进行了细节刻画：“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睛塌陷了，连颜色都变了，眼睛的光彩近乎疯狂。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就恼怒，简直碰他不得，专断极了，顽固极了。很奇怪，他这时倒不近火炕一步……这一会儿正是小鸡放绒毛的时候，这是神圣的一刻。忽而作然而起：‘起!’徒弟们赶紧一窝蜂似的取出来，简直是才放上床，小鸡就啾啾啾啾纷纷出来了。”谁能说，这不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艺术表演呢？这样传神的细节描写俯拾皆是。比如在《大淖记事》中，描写老锡匠打锡器的过程时，也是极尽描画之能事，让人印象深刻。从对各种小人物劳作过程的描摹中，我感觉作者把寻常劳动提升为一种创造美、欣赏美的活动，举手投足间，把平凡劳动美化了。在《受戒》一文中，描写小英子脚印的那段细节，更显汪老先生驾驭文字的功力：“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下了一串脚印……五个小小的指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黄油烙饼》中，描写萧胜初到大平原时，看到的一大片平地：“真是平呀！又平又大。像是擀过的一样。怎么可以这样平呢？汽车一上坝，就撒开欢了。它不哼哼了……”景物描写非常到位，令读者身临其境，代入感极强，像看电影画面一样，随着小主人公的命运一同悲喜着、感叹着。

在首尾呼应方面，仍以《鸡鸭名家》为例，作者在首句就提出“刚才那两个老人是谁？”同样一句话，在不同段落出现了6次，中间穿插了鸡鸭店的介绍、江边沙滩上四个男子汉凭借鸭嘴上刻印子进行分鸭子的过程，描画了一幅幅乡村日常生活图景，进而带出了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一个是余老五，另一个是陆长庚。在文章结尾，又同样以“这两个老人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他们的光景过得怎么样了呢？”以此来呼应首句，令人拍案叫绝，令人回味隽永。

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汪老先生行文的时候，从不画蛇添足，背后却有无边的风景，那里有人世间的风霜雨雪。他的语言是正经与诙谐幽默的交汇，有时是白开水般的叙述，有时冒出戏曲之腔（如“恩爱的夫妻，槌不离锣。这两句唱腔老是在我心里回旋”），有时是诙谐之语（如：我是吃过的，而且只好老实说，味道很不错。吃都吃过了，赖也赖不掉，想高雅也来不及了”），有时则是思维下的片断，语言描写出神入化(如“沙滩上安静极了，然而万籁有声，江流浩浩，飘忽着一种积极又消沉的神秘的向往，一种广大而深微的呼吁，悠悠窅窅，悄怆感人。东北风，交过小雪了，真的入了冬了”)。一句之中，众景悉见，宛如白描手法，让人恍如置身其中，过目难忘。每当我们读他的小说或散文，心灵犹如从喧嚣浮躁的尘世中抽离出来，远去的灵魂一点点被唤回。回味之余，给人以空灵澄静的美感，爱意和暖流在心底缓缓流淌。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作者的语言风格？就在我引用的句子中，汪老先生以讲故事，用短句，少虚词，来展开故事情节。以有趣味，用动词，刻画人物性格。语言避俗求雅，营造一种超凡脱俗的清纯气象，给人以美感，是他进行文艺创作的主导价值取向，这是我们品读和学习写作中，要多加借鉴的地方。

正如汪老先生所推崇的，“我以为作为一个作家的作品，是引起读者对生活的关心，对人的关心，对生活，对人持欣赏的态度。这样读者的心胸就会比较宽厚，比较多情……”

在大暑节气里，品读《人间小暖》，像一个老者在给我们讲述一个个回味悠长的故事，令人心醉；又像闯入一片可以安放心灵的静谧花园，赏读书中的花鸟虫鱼，肆意放松身心。正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在这片静谧世界中，我愿就着汪老先生的暖心文字，品一壶袅袅的清茶，继续虚度这酷热难耐，蝉声不断的夏日时光，感悟更多的美好。

《人间小暖》

作者：汪曾祺著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2018.03

定价：49.80

ISBN：9787201125237

闭门即是深山, 读书随处净土。本书以“爱和温暖”为主题，收录了汪曾祺经典小说与散文共36篇。这些文字饱含生命由繁华与浓烈归于平静后的从容与淡雅，倾注了汪老对光阴草木、虫鱼鸟兽以及人间生活的关注与温爱，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透过文字，汪老向我们传递了他的处世智慧：人生如梦，唯有将一颗真心安顿好，热爱生活，理解生活，才能获得生命的馈赠。

荐读人：刘宁

文艺爱好者，安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安阳市青年编剧班学员。曾多次获得省市级征文比赛大奖，作品散见于《奔流》《河南工运》《安钢报》《安阳日报》《秋水》《红旗渠报》《新汤阴时讯》及芝兰园、安工惠、安阳艺术、华豫博览、聚力阅读和印象殷都等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