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岸边的蔬菜种植户刘新春蹲在单位门口，手里的家庭农场增加范围登记申请表被攥出褶皱。红章子盖下去的瞬间，他闻到油墨混着汗味，想起那年第一次扣大棚，塑料布在春风里猎猎作响，像此刻胸腔里扑腾的心跳。

村干部递来根烟：“新春啊，农场牌子挂起来，就得学会让菜说话。”他咬着烟嘴点头，目光掠过远处自家那几排银灰色大棚——今春刚扩到十几亩，棚顶的塑料膜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五月末的高温来得早。刘新春掀开遮阳网，温度计直指37℃，新引进的耐热番茄品种正挂着青果。农场工人抱着一摞纸箱进来，箱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县城超市说，咱的菜质量好，每斤多给几毛。”他蹲下身调整滴灌带，清水顺着管道渗进根部，叶片瞬间挺得精神。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儿子发来的后台截图——预售链接刚上线，蔬菜已预订过半。

六月初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刘新春冒雨冲进监控室，屏幕上的温湿度曲线正在报警。他果断按下自动放风键，转头对电话里的批发商说：“明早的菜继续送。”工人蹚着水进来，怀里抱着蔬菜：“东边小区要黄瓜，带花的那种。”新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抓起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怼到抖音镜头前：“家人们看好了，咱这棚里有智能控温，雨天照样摘鲜菜！”

最忙的凌晨，月光把大棚切成明暗相间的格子。刘新春在大棚给黄瓜套保鲜膜，每根都要在灯光下转三圈，挑出最直溜的。工人往泡沫箱里铺碎冰，白气漫过他鬓角的白发：“你用三轮车拉菜去县城，天亮前可能得跑几十里路。”

七月，农技员带着检测设备来了。刘新春领着他们看大棚。技术员翻着检测报告点头：“土壤有机质提升1.5%，农药残留未检出，这才是家庭农场的标准。”工人拿来新摘的蔬菜，碧绿的液体里浮着片薄荷叶：“今早客户反馈，饭店也订了咱的专供菜，说给客人吃着放心。”

夜晚，刘新春独自坐在棚头抽烟。夏季一茬快菜正在采收，收割机的轰鸣混着远处的蛙鸣。他摸出登记证，红色的封皮蹭着掌心的老茧，想起办证那天工作人员说的“农场不是一个人的地，是要带乡亲们走的道”。以后天，他打算召集周边菜农开个会，把采购渠道和直播经验等都摆到桌面上…

夜风掀起棚角的塑料布，带来一丝凉意在热浪里突围。刘新春望着棚架上纵横的吊绳，想起创建农场这些年，流过的汗在账本上凝成数字，晒黑的皮肤在检测报告里化作合格章。远处的车鸣笛驶来，车厢里的空位正在等待黎明——那里将装满带着露水的菜心，装满这个夏天，土地对耕耘者最慷慨的回赠。

他踩灭烟头，起身时听见棚顶的鸟儿尽情地讴歌。月光淌过他眼角的皱纹，在沾满泥土的靴底，种下又一个季节的希望。(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