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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集》(36)挤满旅途的乡愁|张国领专栏(127)
河南文苑
2024-09-14 09:12:35

#顶端秋日创作季##创作挑战赛五期##张国领##军旅记忆#

挤满旅途的乡愁

现在每年的春运都是新闻媒体关注的焦点,那是因为数以亿计的返乡、探亲者形成的客流大潮,使春节前后的中国,形成了一个人口流动的大漩涡。卷进的不光有人的急切心情,还有物资大流通、资金大流通、男女老少喜悦大流通、工农商学兵的乡愁大流通……那些日子,城市被乡村拉动,乡村被城市激荡,千千万万个家庭,都会动起来,多少人费尽千辛万苦,穿越大半个中国也在所不惜。在中国的铁路线上涌起一条奔流的大河,浪花四溅,常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场景,把冬天的寒冷驱除得不知去向。

应该说,现在的春运,是一首欢乐的歌,幸福的歌,因为每个人都能在预期的时间内抵达心灵的驿站、精神的家园,与自己的亲人团聚。可这首欢乐的歌,在三十年前却是伤心和苦难的歌,因为那时候没有高铁,没有动车,没有和谐号、复兴号,没有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更没有如此发达的航空和铁路网,普通百姓坐一次火车,就像打仗,都要经历一次生死劫难。

经历这些生死劫难的大军中,有相当数量的人是军人,因为军人都是远离家乡的游子,入伍之后多年不能探家,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爹娘和亲人们,好不容易熬到有了假期,都想在这喜庆团圆的节日里与家人团聚一次。但军人回家一次有太多的不容易,首先是军人请假不容易,春节是重大节日,部队只有百分之五的探家比例,有假期的谁都想回老家看看爹娘,越是节日越要战备,这是雷打不动的铁律,除了战备,哨位上不能没有人,所以,能实现春节探家梦的是极少数;其次是军人买票不容易,因为军营都远离火车站,而那时买车票不能网上订,不能提前订,更没有手机可以订,都只有提前到火车站售票窗口去排长队;三是军人上车不容易,虽然有的车站挂着“军人优先”的牌子,可军人都是受过爱民教育的人,关键时候都会自觉地让群众优先而自己往后排,常常排到最后就有上不了车的可能;四是军人上了车以后更不容易,因为军人是人民的子弟兵,知道人民是水自己是鱼,鱼是离不开水的,所以,自己的坐位很少自己坐着,这一站,上来个抱孩子的,军人要让座,下一站,又上来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军人也要让座。让座让得多了,便没人再认为那个座位原先是这个军人的,谁都可以在上面坐,唯有军人一直站着。

我说这些不是夸张,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在安徽的军营里服役十五年,探过几次家我记不清了,记得清的是每次探家都同样紧张,同样作难。这也成为我后来想调回河南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外地工作就要探家,就要在路途上奔波,一年有四分之一的工资都扔在了铁路上。花了钱踏上路途已是艰难无比了,路途之上的艰辛更是一杯道不尽的苦水。

我之前写过居住在合肥柴扉小院里,所经历的种种艰苦生活,其实我一直觉得最难的不是生活,而是探家的路。

都知道合肥是个省会城市,很少有人知道合肥到郑州没有直达车,也没有始发车,堂堂的一个省会城市,它不是铁路局,也不是铁路分局,它的火车站是归蚌埠铁路分局管辖。由此可见它的重要程度,在铁路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它对别人可以忽略不计,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重要,因为我只有从它这里出发,才能踏上回家乡的路。

说来不可思议,合肥唯一一趟能抵达郑州的火车,却不是从合肥发车的,而是先从合肥乘火车到蚌埠站转车,转的那趟车是从上海发往成都的普快列车。这列车在蚌埠停车二十分钟。而合肥到蚌埠的车比上海至成都的车早二十分钟到达蚌埠站,这在正常情况下都能跟上转车。我说的是在正常情况下,可那时候的火车都是烧煤的,就像煤烧钧瓷一样没有准头,煤加多了不行,加少了也不行,只有老司机才能把准火候。这火候要是差一点,就会出现很大的偏差,所以说,那个年代的火车,说十有八九是准点的,那这人十有八九是在吹牛,说这火车十有八九是晚点的,那这人十有八九是靠谱的。就我一年仅有的那一次乘火车探家,好像从来没有准点过。很少有赶上当天上海那趟车的,这就要在蚌埠住一晚上,待第二天上海至成都的火车再停靠蚌埠站,我才能继续探家的路。

本来探家假期就没有几天,住一晚就要耽误一天,还要多花吃住的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慢,是绿皮火车普遍的特点。当然这是与现在的高铁作比较来说。没有高铁的时候,普快、直快、特快列车,也都是除飞机之外的交通工具中最快的,所以出门坐火车一直都是我的首选。从蚌埠到郑州一般情况下要十几个小时,乘车这十几个小时里我都是站着的,在我的记忆里,十几年里,每次探家坐火车,都没有坐过座位。啥事儿就怕习惯,习惯了也就坦然了,要放现在,不要说没有坐位的火车不去坐,除高铁之外的普通列车,不是个别线路没有高铁,又不得不坐,那也决不会去选择。

绿皮火车有卧铺和硬座之分,除此之外还卖站票。一列火车卖几张站票不是按列车的容量决定的,而是按有多少人买车票来决定的,只要有人买,车站只管卖,卖了之后能否挤上车,车站不管,铁路也不管,全靠你自己的本事。

那时我是年轻的战士,可以说是身强力壮,即是这样,要想轻松挤上火车,也要经过一番拼搏。每次都要使出浑身解数,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挤上去。也有靠一个人绝对挤不上车的时候,那就只有找战友们帮助,几人用力把我往上推。因为不这样,无情的火车照样开走,多情的你只能在车站守候。

火车到郑州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找到郑州至禹县的长途汽车也要经过一番翻江倒海,回到家深更半夜是常事儿。有一次全家人回去探亲,车到禹县已是夜里十点多钟,到老家神垕镇的班车没有了,又不愿在禹县住旅店,我们仨人就在路上徒步行走,走了半个小时左右遇到一辆拉煤的卡车,我壮着胆子站在路中间给人家摆手,司机是个好心肠,同意搭我们一程,要不然我们走到家至少要到下半夜。

无论怎么难,我从合肥上车还是从容的,那是我的工作和居住地,我可以提前去车站排队买票。而探家结束归队时的车票,就全靠运气了。每次匆匆忙忙从老家赶到郑州,第一件事是先跑到火车站买车票,有了车票无论等几个小时心中有底,因为那里不是我工作和居住的地方,一切都存在着不确定性。买到火车票了会长长的松口气,虽然每次买的都是站票,但毕竟有了上车的权利。买不到票的时候,精神会立即变得异常紧张,这就意味着要在郑州耽搁一天。这时首先要看身上的钱够不够住宿,够不够吃饭。从家里回部队一般身上不带什么钱,一是探家期间把钱花光了,二是考虑回的是部队,除了车票钱并不需要花其它钱。遇到买不着票这种突发事件时,最担心的首先是钱。

有一次就是身上没钱了,无法在郑州停留,可车票又没有买到,只好跑到长途汽车站买汽车票,幸好到合肥的汽车票还有。说是有票,也是站票,我毫不迟疑地买了下来,不然就要在郑州挨饿了。

通过站着坐火车和站着坐汽车的亲身体验,我得出的结论是,宁可挤着站火车,也不宽松着站汽车,因为二者的空间大不一样,汽车车厢空间狭窄,中间的过道站一个人都很拥挤,何况远不是站一个人。如果站三五十公里还可以忍受,那一站就是六七百公里啊。火车坐位后背高,站那儿能用手扶一扶,还能搭上胳膊支着头小睡片刻,汽车就不一样了,座位后背低,胳膊搭不上,加上汽车跑的是公路(并不是现在的高速路),颠簸厉害,不停地刹车、提速,人在里面站着是左摇右晃、前仰后合,抓不牢就有摔倒的可能。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这样,站在车厢里时间长了,我照样能睡着。

现在常有人说晚上躺床上睡不着觉,老怪床软了床硬了,要我说根本不是床的事儿,那是太享福了,要他抓着汽车座椅后背站10几个小时试试,他肯定照睡不误。

环境造就人,环境也毁坏人。

现在每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想探家旅途上那些酷刑般的经历,很快就能酣然入睡。

因为买不到火车票,我曾四次乘长途汽车返回合肥,有两次是全程站着的,我曾无数次给别人让座,两次乘汽车站立一千六百公里,没有人给我让过座,哪怕是临时让我坐坐,但我从没埋怨过什么世态炎凉。

因为那时我还年轻,有什么比年轻更值得骄傲呢。

因为我一直都有乡愁,有什么比为乡愁长途跋涉更值得骄傲呢。

因为我有家可回,有什么比有家可回更值得骄傲呢。

从军四十年,我的乡愁一直挤满探家的旅途,或者说我的乡愁就是我一次次回家的路,因为路的那头,是我的家乡,路的这头,是我的军营……

张国领,河南禹州人,现居北京。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78年入伍,2020年退休,历任战士、排长、新闻干事、电视编导、《橄榄绿》和《中国武警》杂志主编,从军四十三载,武警大校军衔。

主要著作有诗歌、散文集《血色和平》《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和平的欢歌》《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柴扉集》《意外的爱情》《张国领文集》(十一卷)等十八部。作品曾获“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群星奖”,“长征文艺奖”“冰心散文奖”“武警文艺奖”等五十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新时代强军文学作品选》《军旅年度文学选》《中学生喜爱的作文》《初中课时练》《改革开放四十年诗选》《中国年度诗选》等六十多种选本。系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丰台作协副主席。#大城市里的小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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