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漫过三门峡的楼宇时,青龙涧河正将最后一缕天光揉进粼粼碧波。我站在雕花护栏旁,看对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一把碎金,正待俯身捡拾,忽闻河面上传来轻悠的竹篙破水声——一场关于“巨龙游涧”的幻梦,正从暮色深处缓缓浮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艘头筏:两米高的龙头昂然翘首,龙须随夜风轻轻颤动,龙舌微卷似要衔住流萤,连鳞片都在红色灯串的勾勒下泛着温润的光。龙尾在筏尾舒展,尾鳍上的灯影落进河里,随波荡出细碎的红鳞,恍若神龙踏水而来。后头的竹筏两两相连,每片筏面都撑着鹅黄色的伞盖,伞下的游客披着救生衣,像是缀在龙身鳞片间的星子,随着头筏的驱动,整列竹筏蜿蜒前行,在翠绿色的河面划出绵长的涟漪,倒影被揉碎又拼合,竟似一条流光溢彩的巨龙,正驮着满河灯火溯流而上。

抬眼望去,两岸的灯火正从暮色里“生长”开来——
近处,高大的天鹅城城酒店霓虹流转,暖橙色的光带沿着建筑轮廓蜿蜒,像给楼宇披上了一条流动的缎带,窗棂间偶尔掠过的人影,恍若缀在缎面上的细小花纹;远处,天河韵酒店的灯光同样别出心裁,玻璃幕墙上的灯光秀忽而化作黄河奔涌的“金浪”,忽而凝成崤山叠翠的“青岚”,玻璃墙幕上的灯光秀正演绎着三门峡的四季——春日天鹅湖的碧波、夏日涧河的荷香、秋日函谷关的霜叶、冬日中条山的初雪,次第在墙面铺展,又随夜风“落”进河里,让翠绿色的水面成了流动的画布,天鹅的剪影与城市的灯火在波心交融,连涟漪都染着崤函大地的灵秀与繁华。近处的鸟巢外形的体育馆与方方正正的会展中心,金属框架在灯光下泛金黄色的光泽,间隙里跃动着五彩光带。

夜风裹着河水的清润掠过耳畔,传来竹筏碰撞的轻响,像极了古人腰间玉佩的叮咚。对岸的亭台在灯光里晕开暖黄的轮廓,飞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将影子投在龙首的“龙角”上——那角尖挑着的灯,正与远处画舫的琉璃窗遥遥相望。画舫里飘出隐约的丝竹声,混着快艇破水的“哗哗”声,竟让这北方的涧河,漫出了几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温婉,却又多了份崤函之地的雄浑。

我看见撑篙的船夫站在龙头旁,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竹篙落下时,惊起几尾银鱼,跃出水面的刹那,将龙首的灯影剪碎成闪烁的光斑。伞盖下的游客偶尔低语,笑声落进河里,惊飞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夜鹭,它扑棱棱掠过龙尾,翅膀带起的风,让筏上的灯串轻轻摇晃,倒映在河面的“龙身”也跟着摆动,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雾而起,潜入这满是灯火的夜色深处。

不觉间,竹筏已行至河心,龙头忽然转向,灯影在水面画出一道弧线,像神龙回首望崤函——岸上的霓虹与古建的灯火,正顺着河道铺成一条“星河”,下游的拥军爱民两座步桥,在灯光里化作彩虹,横跨河面,让这“巨龙”似要穿虹而去。我忽然想起当地人说的,青龙涧河曾是古崤函的“水脉”,千年前的商旅或许也曾在这样的夜里,乘着木舟看两岸星火,听驼铃与桨声相和,而此刻的竹筏,载着的已是新的灯火,新的故事。

河面上,画舫与竹筏擦肩而过,画舫的窗棂里透出暖光,能看见案上摆着的茶具,游客凭栏望“龙”,手机屏幕的光映着笑意;竹筏上的孩子指着龙头惊呼,声音里满是对“神龙游河”的新奇——千年时光,在这灯火与水波的交织里,竟变得这般柔软可触。原来所谓“崤函旧梦”,从来不是沉睡的过往,是老龙头上的灯影,是新筏伞盖的暖黄,是古河承载着今人的目光,让每一个暮色四合的夜晚,都成了历史与当下的温柔重逢。

当最后一盏筏灯掠过视线,龙尾的灯影渐渐融入远处的桥洞,河面的涟漪仍在轻轻拍打着岸石。我忽然懂得,自己虽未踏上竹筏,却早已被这“巨龙游涧”的盛景揽入画中——那缀满灯火的筏身,是现代人对诗意的追寻;那栩栩如生的龙头龙尾,是老三门峡对传统的守望。而脚下的青龙涧河,始终静静流淌,像一条温润的丝带,将古往今来的灯火、笑声、目光,都轻轻系在这方夜色里,让每个驻足观看的人,都能在波心倒影里,看见属于自己的崤函旧梦,正随着竹筏的轨迹,在岁月里缓缓舒展,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