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头可是咱村的宝贝,摸三下能考状元哩!"河阳村的朱阿婆蹲在八士门前,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刻着"稀罕"二字的青石。她身后是一排排灰瓦白墙的老宅子,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里晃悠,活像一群喝醉的老头在点头。这村子从五代十国那会儿就杵在这儿了,一千多年过去,连砖缝里都冒着古早味。
丽水这地界儿,高山多得能当饭吃。三千五百七十三座千米以上的山峰,把整个市围成了个绿色大碗。最高的黄茅尖快有两千米,站在山顶能瞅见云彩在脚底下飘。老辈人说,正是这些大山把现代社会的喧嚣挡在了外头,让那些古村落像藏在抽屉深处的老照片,一直没褪色。

河阳村最出名的要数那八座进士牌坊。宋朝那会儿,这巴掌大的地方一口气出了八个进士,可把县太爷给惊着了。现在村里七十八岁的朱大爷还能把八个进士的名字倒背如流,就是记不住昨天把老花镜搁哪儿了。那些灰扑扑的老宅子里,雕花的窗棂上还留着当年书生们用指甲抠出来的诗词,字迹歪歪扭扭跟鸡爪子扒的似的。

往山里再走个把钟头,就到了西一村。这村子建在云彩里头,一年有二百多天泡在雾里。村口有棵一千多岁的柳杉,树干空得能摆下三桌麻将。村里的李婆婆说,她小时候常在树洞里躲猫猫,有回睡着了,醒来发现树洞外头蹲着只山麂,俩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时思寺的屋檐角上蹲着个石狮子,风吹日晒了六百年,脸上的表情从威武变成了哭笑不得。

龙泉那片的官浦垟村,最招人稀罕的是村后头那片枫树林。秋天一到,整座山就跟着了火似的,红得晃眼。村里开民宿的王大嫂说,去年有个摄影师为了拍晨雾里的枫叶,在树下蹲了三天,最后被露水打成了落汤鸡,照片倒是上了杂志封面。她家厨房墙上挂着把祖传的菜刀,刀柄上缠的布条都包浆了,切起肉来比超市买的新刀还利索。

要说最会玩泥巴的,还得数大窑村的老祖宗们。那些龙窑遗址里,碎瓷片堆得跟小山包似的。村里的老窑工赵师傅说,宋朝那会儿这儿的青瓷金贵着呢,运到海外能换等重的金子。现在村里还有人试着复原古法烧瓷,就是釉色总差那么点意思。"老祖宗留下的配方,八成是跟着他们进棺材喽!"赵师傅蹲在窑口抽着旱烟,烟圈儿飘进窑里,跟八百年前的烟火气混成了一团。

独山村的老祠堂里,供着块明朝皇帝赐的匾额。看祠堂的叶老爷子说,他小时候见过匾上镶着金边,后来被人抠去换钱了。乌溪江从村前头流过,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在跳舞。村里九十岁的陈阿婆还记得,她出嫁那天坐着竹排过江,撑船的老汉唱的山歌能把鸟都羞跑。

大济村的书卷气最浓,光是明清两代就出了上百个当官的。村口的双门桥上刻着副对联,字迹被磨得就剩个影子。退休教师周老师带着游客看进士第的老宅子,总爱指着房梁上的雕花说:"瞧见没,这是本《论语》,那是套《史记》,搁现在得算违章建筑——知识太沉重,把房子都压歪了!"

这些古村落最招人稀罕的,是里头住着的人跟老房子处出了感情。河阳村的朱阿婆每天清早都要拿鸡毛掸子给八士门掸灰,她说牌坊也会打喷嚏;西一村的李婆婆总往柳杉树洞里塞点心,说是给山神爷当下午茶;大窑村的赵师傅烧窑前总要拜三拜,怕惊扰了地底下睡着的老祖宗。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让冷冰冰的老建筑有了热乎气儿。

太阳落山时分,独山村的炊烟跟雾霭搅和在一起,把那些老房子的轮廓泡得发软。看祠堂的叶老爷子坐在门槛上抽水烟,烟锅里的火光时明时暗,像是要把八百年的时光一点点吸进去再吐出来。游客们举着手机拍个不停,他却眯着眼瞅江对岸的山影,那山形跟明朝那会儿一模一样,连个像素都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