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赞》
——戈壁深处的生命图腾
作者:康 皓
幸许是命运的关系，我几十年间足迹遍布新疆南北的戈壁及甘肃、宁夏的沙漠干旱地区，一种植物它深深地扎在脑海，久久无法忘记。心底不由对它产生崇高敬意！
在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上，风沙肆虐，烈日灼烧，大地皲裂如龟背，仿佛一切生命都在这里绝迹。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荒芜之中，却有一簇簇倔强的红柳，扎根沙石，迎风而立，以最卑微的姿态，演绎着最壮烈的生命史诗。
红柳，学名柽柳，西北人又称“红荆”“沙柳”，其貌不扬，枝干虬曲，叶片细碎如鳞，远看不过是荒漠中的一抹暗红。然而，正是这看似寻常的植物，却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书写着生命的奇迹。
一、戈壁的守护者
——红柳的生存智慧
红柳的根系极深，能穿透数米厚的沙层，直抵地下潜藏的涓涓细流。它的根系不仅向下延伸，更横向盘绕，如一张巨大的网，牢牢抓住流沙，使其不再随风肆虐。因此，在西北荒漠，红柳常被称作“固沙先锋”，是抵御风沙的第一道屏障。
它的枝叶亦有其生存之道。叶片细小，可减少水分蒸发；枝干柔韧，能在狂风中摇曳而不折断；树皮粗糙，可反射烈日炙烤。更令人惊叹的是，红柳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在任何贫瘠之地，只要有一丝湿气，便能迅速萌发，在最短的时间内扎根生长。
千百年来，红柳就这样与风沙搏斗，与干旱抗争，在荒芜中开辟绿洲，在绝望中孕育生机。
二、荒漠的恩赐
——红柳的馈赠
红柳不仅是戈壁的守护者，更是这片土地上生灵的恩人。
对游牧民族而言，红柳是牛羊的美食。它的嫩枝富含养分，即使在最干旱的季节，也能为牲畜提供难得的饲料。牧人们常说：“有红柳的地方，牛羊就能活。”
对农人而言，红柳的枝条柔韧耐用，可编织筐篓、搭建篱笆，甚至用作柴薪。在燃料匮乏的戈壁，红柳的枯枝便是最珍贵的火种，为寒夜中的牧人带来温暖。
更令人称奇的是，红柳的根系能改良土壤。它所到之处，沙土渐渐变得紧实，甚至能积累腐殖质，为其他植物的生长创造条件。因此，在西北治沙工程中，红柳总是被优先种植，成为荒漠变绿洲的希望。
三、精神的图腾
——红柳的哲学
红柳的伟大，不仅在于它的实用价值，更在于它象征着一种精神——在绝境中不屈，在苦难中坚韧，在孤独中顽强。
它不像胡杨那般高大伟岸，引人赞叹；也不似沙枣那般花香四溢，招蜂引蝶。它只是默默地生长，无声地抗争，不求赞美，不惧遗忘。它的生命哲学，恰如西北人的性格——朴实无华，却刚毅不屈；沉默寡言，却坚韧如铁。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曾为松竹梅兰赋诗作画，却鲜少有人为红柳挥毫泼墨。然而，红柳何尝不是另一种“岁寒三友”？它经风霜而不凋，历干旱而不枯，以最卑微的身躯，诠释着最高贵的生命意志。
在西北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红柳不死，希望不灭。”每当沙暴袭来，人们看到红柳依然挺立，心中便会燃起信心——只要红柳还在，这片土地就还有救。
四、人类的映照
——红柳与人的共鸣
红柳的精神，与人类的历史何其相似！
张骞出使西域，穿越茫茫戈壁，是否也曾倚靠红柳的荫蔽？玄奘西行取经，面对大漠孤烟，是否也曾因红柳的坚韧而鼓舞？左宗棠收复新疆，率领湖湘子弟栽下“左公柳”，而红柳，是否也曾为戍边将士遮风挡沙？
在近代中国的治沙史上，红柳更是功不可没。宁夏沙坡头的治沙人，用红柳方格固定流沙，使“死亡之海”变成绿洲；甘肃民勤的农民，世代与风沙抗争，而红柳始终是他们最忠实的战友。
红柳的存在，仿佛在告诉人类：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环境是否优待你，而在于你是否坚持生长。
五、红柳
——生命的礼赞
红柳，是戈壁的魂，是风沙中的诗，是绝望里的光。
它不似牡丹富贵，不似幽兰清高，但它却是荒漠中最动人的风景。它以最顽强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尊严；它以最沉默的奉献，滋养着戈壁的生灵；它以最坚韧的意志，激励着困境中的人们。
倘若有一天，你途经戈壁，看见那一簇簇暗红的枝条在风沙中摇曳，请驻足片刻，向它致敬——因为它不仅是植物，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生命的图腾。
一一
红柳不死，希望永存。
2023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