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岸边端午节的雨像扯不断的银丝，把崔庄村织进了青灰色的幕布里。李婶趴在窗台数着檐下的水盆，数到第七个时忽然笑出声：“老李，你看东头农田！去年这时候咱那几亩地早成鱼塘了！”

堂屋里，收音机正唱着端午的龙舟调，李大叔吧嗒烟，烟丝在潮气里泛着湿意：“都怪我去年拧着脖子反对修渠，说老书记瞎折腾......”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啪嗒的脚步声，村支书老管打着伞撞进雨幕，衣上的泥点甩在青砖地上。
“哥，快来看！”老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拽着李叔就往田埂走。排水渠里的水打着旋儿往主河淌，混凝土渠壁上爬着青苔，却没一根杂草堵缝。渠边的智能监测屏亮着绿光，数字在雨幕里跳得欢快。“瞧见没？这玩意儿能测水位，超过警戒线自动开闸。”老管指着远处的水泵房，“去年这会儿，我带着人拿勺舀水！”
李叔的竹篮在手里晃荡，篮底盖着蓝布，露出一角雪白的粽尖。“老书记，尝尝新包的蜜枣粽！”他掀开布，热气混着箬叶香扑了老崔一脸，“去年我家麦子被淹得剩个麦茬，今年你看这秧苗，绿得能掐出水！”
雨势最猛时，田埂上聚起一伙人。年轻的小浩举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这是崔庄村的防洪神器！去年修渠时谁骂我傻帽来着？”镜头扫过连片的麦田，稻叶上的水珠像珍珠串，顺着叶脉滚进排水渠。忽然间，渠口漂来截枯枝，水流顿时变缓。
"浩，快拿钩子！"老管喊声未落，李大叔已蹚进渠里，手里挥着捞鱼的铁钩。“去年我拿锄头砸过施工线，”他边扒拉枯枝边嘟囔，“今年这渠救了我几亩麦子，该我给渠磕头！”雨水顺着他的胡须往下滴，砸在渠水里叮咚响。
远处的观景台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几个娃撑着伞，趴在栏杆上数排水渠里的漩涡。“老师说，这渠是土地的血管！”扎羊角辫的丫丫举着画板，纸上歪歪扭扭画着戴斗笠的老崔，旁边写着“端午雨，麦花香”。
雨渐渐小了，西坡的云层裂开道金缝。老管的手机响起来，是镇里的老周：“老管啊，你们村的高标准农田在会上当范例了！”老崔看着田埂上互相递粽子的乡亲们，李婶正把热粽子塞进李大叔手里，小浩的直播镜头里满是点赞的红心。
“啥范例啊，镇里的功劳啊！”老管对着手机笑，雨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是乡亲们心齐，把泥巴地修成了金窝窝。”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挖渠时，李大叔蹲在冻土上哭，说毁了祖辈的良田。此刻李大叔正拍着渠壁，对围观的邻村老汉吆喝：“看见没？这渠比我家的水缸还结实！”
田埂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都是在外打工的年轻人打来的。“爸，咱家稻田没事吧？”“妈，视频让我看看新渠！”李二婶举着手机往麦田走，镜头里新出的秧苗在风里摇晃，每株稻叶上都挂着水珠，像缀满了碎钻。
这个端午，崔庄村的雨还在下，但没人再盯着漏雨的屋顶叹气。当暮色漫过田埂时，不知谁先哼起了小调：“高标准田埂硬邦邦，大雨来了不慌张......”很快，李大叔的旱烟嗓、小浩的直播麦、丫丫的童声都融了进去，和着排水渠的哗哗水声，在被雨水洗过的稻田上空飘得很远。
老管站在农田的水泥路上，看着乡亲们打着手电巡田，光柱在雨幕里画出流动的星河。他知道，这场端午雨浇透的不只是土地，更是崔庄村民的人心里那块曾被疑虑耕过的田垄。而那些在雨中拔节的稻穗，正把乡亲们的感激，悄悄结进即将饱满的谷粒里，等着秋天用金黄的稻浪，把这首田埂谣唱得更响。(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