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瓷碗

母亲洗碗时不小心摔了一个

那是她嫁过来时带的嫁妆

她蹲下去慢慢拾起碎片

像是捡拾自己的青春

我站在门口

不敢吭声

怕那清脆的响声

刺穿她眼里积蓄的雨

父亲在屋里咳嗽

他听见了，但没有出来

像山一样沉默

多年不倒

那天晚上

饭是冷的

碗是新的

我们都没再说起那只碎掉的瓷碗

2｜旧衣服

每一件旧衣服

都藏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失败

领口磨得发白，是等待留下的伤痕

袖口绽线，是拥抱过太少的证据

纽扣不见了

可能掉在了某个你低头的夜晚

母亲不舍得扔

说洗一洗还能穿

她说的不是衣服

是曾经的生活

3｜灯芯

老屋的灯泡一闪一闪

像在犹豫要不要熄灭

母亲站在下面仰头看

她说，别换，让它自己决定

那盏灯陪了她几十年

见过她缝补、哭泣、等人归家

她不怕黑

她怕突然亮起的光

照见太多空的碗和椅子

4｜碎瓦

拆迁那天

我偷偷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瓦

上面还有雨水

和我童年捧着它接水的痕迹

我把它放进口袋

像放进一只死去的麻雀

它不重，却哑口无言

这一口老房子

就这样碎在挖掘机的手里

没有人尖叫

除了我裤袋里那片还温热的瓦

5｜年画

门上的年画

褪了色，撕了角，还在坚持贴着

是个穿红袍的小孩

脸上笑容僵硬，像在忍住哭

每年母亲都说：别撕，等下一个春节

下一个春节又说：还能撑一年

那孩子就这样在门上站了十年

笑得越来越累

像我们每次回家

都不敢拆穿母亲说"很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