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不在远方

——《真爱是佛》赏读

文/踏雪寻梅 

    人们执着于远方，是以为那里的橄榄树更绿、小鸟飞得更高、小溪流得更轻快；但无论如何，那是精神的异乡。《真爱是佛》，以其深刻精妙的寓意，暗示人们，佛从不在远方，心灵的故乡则在身旁。

    小说构思精巧，以画中画的形式，把时间的节点和空间的腾挪统一在一个画框之内，让读者站在一个新的契合点上去审视两则故事在交叉中重叠的影像，它像一幅三维画，在读者出神的瞬间，已合成了另一幅画面，勾连起更为宽阔的美的延伸与铺展。

    “我”是在一个与妻子吵架的雪天里走到好伯的故事中来的。好伯讲述的那个求佛的青年人的故事，正好是我生活的翻版。青年人的心思都在佛上，那是一颗远方的星星，纵使摘不到，那闪烁的光点，足以激起他攀摘的强烈欲望。他虔诚地烧香念经，以至于家里地里的活都落到母亲身上也坦然视之。他苦苦求佛而不得，于是翻山越岭，请高僧指点迷津。“佛其实很好找，关键是你眼睛能不能看到啊”，这句充满寓意的话，青年人并不明了，他的眼力很好，但看不到真佛。“佛其实很好找，就是为你赤脚开门的人”。青年人找遍世界也无佛影，那个下雪天，他回到家，深夜为他赤脚开门的正是自己的母亲。“我儿，真是你回来了？真是你回来了！”这反复的话语，传达了母亲对儿子的牵挂与期盼的最强音，传递了对儿子归来的难以置信和惊喜。一个句号，一个叹号，母亲的心理被刻画得传神至极；也震撼了在外漂泊的儿子的灵魂：佛不在远方，就在身旁。

故事到此并没结束，作者的创作智慧在于给这一思想以相承的血脉，让“我”有时间去“理”佛，去关注那个为自己赤脚开门的人。

佛，是世间的先知先觉者，是对宇宙和人生大彻大悟者，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以大爱的形态充溢于天地人寰。心中有佛，佛无处不在。真正的爱有争吵、有矛盾，这是生活的正常态，是生活这道大菜的调味品。关键时刻，那爱像自高而低的溪水，自然流淌，这种无声的语言最能打动人心，一种佛性的光辉会引领一个人从异乡回归，到达精神的故乡。正如唐僧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好像在天竺取得真经，但禅宗唯有在大唐本土，在自己钟爱的地方，才会可观可感可亲；那虚无缥缈的想象，海市蜃楼的虚幻，正如山顶飘浮的云雾，伸手去抓，却两手空空。唯有转换视角，才会看到脚下厚实的泥土。有时我们的眼力可以穿透迷雾，未必看清近旁的水滴。人们已习惯于那些于无声处浸润着的亲情，思想只荡漾在梦想的远方，不知不觉中，视力进入了一个盲区，使我们的车驾形成了一个死角，那人那物就在近旁，人们却视而不见或司空见惯或无法感知。

    家永远是爱的港湾，爱心即佛心。人们想家，恋家，是想恋家中的“那一个”或“那一群”。家在，佛就在，又何必汲汲于远方？世间的真爱，就是在你走投无路、一无所有或萎靡不振时，在大雪天给你赤脚开门的人，这个人可能是父母妻子，可能是兄妹挚友，《真爱是佛》的意义就在于把爱与佛链接，把人生的意境扩大，带人们走进最温暖的时空。

　【附原作】

真爱是佛

闵凡利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下着雪。雪不是很大，但从容不迫，很缠绵。因为一点儿家庭琐事，我和老婆斗起了嘴。老婆的嘴很厉害，机关枪似的，吵得我头都大了，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气球，要爆炸了。一气之下，我甩手走出了家门。

　　外面白茫茫一片。出了门我才想起，去哪儿呢？看看家的方向，那里还弥漫着“硝烟”，是不能回的。咳，很久没去好伯那儿了，到他家坐坐吧。

　　好伯七十多岁了，一个人住在村子边上，以前我常去他那儿，在他那儿我学会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好伯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好伯见我进门，很惊讶，笑着说：“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

　　我说是的。

　　好伯递给我一个马扎，让我坐下。我苦笑着说：“好伯，很久没听你讲古了，讲一个吧！”

　　好伯笑着看了我一会儿说：“好吧。”

　　说的是很久以前，有一对母子相依为命。当儿子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迷上了修仙成佛。由于年轻人的心思都在烧香念经上，所以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落在他母亲身上。有一天，年轻人听说在千里之外的龙山上有一个开悟的和尚，是天下最有智慧的得道高僧，世上没有难住他的事儿。年轻人就想：我天天这么虔诚地烧香念经，为什么就是见不到真正的佛呢？不行，我得去龙山。

　　也是个冬天，年轻人瞒着母亲，偷偷地打点行囊，悄悄地去龙山了。

　　年轻人翻了很多山，趟了许多河，终于来到龙山，见到了那位高僧。年轻人虔诚得像见了佛祖一样跪下便拜，请高僧给他指点迷津。

　　年轻人问高僧：我天天磕头烧香，天天念经祷告，可我一次佛也没见到，世上到底有没有佛呢？

　　高僧说：“有，怎么会没有呢！”

　　年轻人问：“怎样才能见到佛呢？”

　　高僧问明年轻人情况，知道他是一个很虔诚的修炼者，就说：“佛其实很好见，关键是你眼睛能不能看到啊！”

　　年轻人说：“我的眼力非常好，就是在漆黑的晚上也能看到百米以外。”

　　高僧笑笑说：“佛其实很好找，就是为你赤脚开门的那个人！”

　　年轻人从此踏上寻佛的路。他专门在夜晚去敲旅店和客店的门。可每次出来给他开门的人都不是赤着脚。转眼一年过去了，年轻人没有遇到一个赤脚为他开门的人。年轻人有些失望，他想，也许这世上没有佛吧。于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雪。那天的雪要比今天大。回到村子时，已是深夜了。他就敲响了自家的门：“娘，开门！我回来了！”

　　话音没落，门打开了。娘满脸泪花地站在年轻人的面前，有些不相信地说：“我儿，真的是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

　　年轻人说：“娘，是我回来了！”他这时才发现，娘是光着脚的……

　　望着光着脚的娘，年轻人猛地明白谁是佛了。

　　好伯给我讲完后好大一会儿不说话，过了许久才说：“天很晚了，回家吧，过日子哪能都是上坡呢！回家吧，晚了，小孩的妈牵挂。”

　　我只好踏上了回家的路。雪已很厚了。我敲响了家门。

　　门很快开了，老婆站在门口，一看见我，眼里的泪“哗”地流了下来。

　　我这时才发现，老婆是光着脚给我开的！我的心湿润了……

（选自《小小说选刊》200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