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邪
城南老酒馆。
朋友说，小影回来了。
小影是谁？一个声音在问我。心突然撕裂般疼痛。
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一对情侣站在北郊的小河边。女孩说，我想做只小鸟，然后闭着眼睛伸直胳膊做飞翔状。男孩说，你太弱不禁风了，我来做你的翅膀吧！那，你可永远都不能离开我。女孩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男孩。不离开！永远都不离开。男孩紧紧地拥抱着女孩。
女孩是小影，男孩是我。那个时候，我们已相爱了4年，她的父母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理由只有一个，我家在农村，不能给小影优越的生活。
平日里猫咪一样的小影此时像烈马一样倔强，毅然和父母闹翻，从家里搬了出来。
我们小心呵护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小影说，小鸟怎么能没有翅膀呢？我们怎么可能分离？她常常吟诵那首《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声音深情坚定，似乎那是她的誓言。
又有什么力量能让我们分开呢？我们的爱情坚不可摧。
我和小影租了一间小房子，乡下的父母砸锅卖铁借钱为我们送来了 2万元钱，我们打算结婚。我们选好婚纱和礼服，准备着生活用品。我的心都被她——我亲爱的小鸟融化了。这就是美好的爱情吧，我们沉醉在爱海中。
我无数次想象着一幕场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我穿着礼服，我们一起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里。
我满怀憧憬地等待着那个时刻。
可是，说好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却凭空消失了，还带着我们结婚的钱。
我傻了，四处找她。她却像一只小鸟飞走了。我的世界从此没有了一点光亮，我常常用酒精麻醉着自己。给她写了好多封信，却无处邮寄，我把它们都锁在一个精美的箱子里，想等她回来看。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终究会回来，会向我解释这一切。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等待着她。我守着小屋等了她好久。后来，心死了，那只小鸟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知道她欠你的，她对不起你。朋友说，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原——因？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说，何必呢？我都忘了。
往事像一张张被撕去的日历，早被风吹走，何必再去寻找。其实那些原因，我在她离开的日子已经想明白了。只不过是，她不爱我而已，爱的是钱。我端着酒，苦笑起来。
你不认为小影离开得蹊跷吗？我们当初都和你一样怪她。我们看着你们相爱，不顾一切阻力走到一起，多么不易。朋友说，哎……谁会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呢。朋友又是一声长叹。
不提了，她选了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喝酒。我说。
我不是在揭你的伤疤，你见不见她都行，我只是告诉你，小影一直都爱着你。他仰头一杯酒。
爱？她不配。空气有点闷，心情也差起来。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朋友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确实像个故事，你不信，我起初也不信。小影离开，确实事出有因。小影母亲打电话给小影说，赌博欠了别人3万元，如果不还对方，就会剁掉她母亲的手。
你就接着编。我甚至笑了。
爱信不信。朋友看了我一眼，小影不敢给你说，迅速拿着你们结婚的钱赶过去。结果，她也被控制起来了。这是个传销组织。朋友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传销组织你懂吧？这么多年，小影受尽折磨凌辱，逃跑多次都未成功，被警察解救时已严重抑郁了。她常常傻傻地看着天空，伸开双手做飞翔状，嘴里老是念叨着你的名字和什么上邪。
上邪 ……我心中默念，黯然神伤。
（原文刊发于2021年11月18日《河南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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