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天水寒夜的那碗面(散文)
1960年的初春,春寒料峭。西北大地笼罩在大旱的阴影下,二十六岁的母亲,抱着襁褓中酣睡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姐,在洛阳偃师站台,登上了前往新疆的西行列车,去找在那里工作的父亲……
寒风卷着黄沙拍打着车窗,她将全部积蓄紧紧缝进被褥夹层,怀里揣着冷硬的干粮——这是母女俩穿越千里戈壁的全部依仗。
老式火车吞吐着黑烟,缓缓前行,车厢里挤满了同样奔赴远方的旅人。在那昏暗的灯光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婴儿啼哭声,交织成时代的叹息之声……
行至甘肃天水时,已是深夜,这座西北大站的月台上,煤烟与面汤的香气,在寒风中纠缠。
列车员的吆喝声里,饥肠辘辘的旅客们,纷纷涌向热气蒸腾的面摊……
两毛钱一碗的面,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是奢侈的温暖。母亲抱紧怀中的女儿,从包袱里摸出早已冰凉的干馍,干裂的嘴唇刚咬下一口,就听见耳畔传来沙哑却温柔的一声问询:“这位女同志,你怎么不吃饭呢?”
母亲抬头望去,昏黄的马灯下,一位中年妇人正俯身打量着她们。母亲慌忙掩饰:“我不饿,吃馍就行了。”
可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带着小娃娃,空着肚子哪能行?”母亲还来不及阻拦,妇人已快步走向面摊。不一会儿,一碗热面便递到母亲眼前,蒸腾的热气,霎时模糊了母亲的视线……
“快趁热吃”,妇人轻轻掖了掖大姐身上的襁褓,动作自然得仿佛是位熟识的长辈。
母亲颤抖着接过面碗,面条和混着咸涩的泪水,一起划过喉咙……而襁褓中的大姐,正酣睡在这份意外的温情里,小脸被面条的热气,熏得通红……
时光流转六十余载,暮年的母亲时常念起那个寒夜,还有素不相识的热心肠阿姨……
如今,黄土已掩过母亲坟头三载春秋,可天水月台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那位看不清面容却温暖如春的阿姨,早已化作家族记忆里最璀璨的星光!
今天,我想替天堂里的母亲,向着时光深处郑重地道一声:谢谢您,好心的阿姨!您赠予的不仅是一碗热面,更是在绝境中照亮前路的人间温暖,这份善意,将永远在我们血脉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