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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梅:孤独中的坚守(评论)
侯发山
2024-09-16 21:18:14

孤独中的坚守

——《活着的手艺》

文/踏雪寻梅

“职业要有职业的尊严”,这是《活着的手艺》中“我”对主人公“木匠”行为的思考,也是对孤独中坚守者的由衷赞赏。

小说用了接近一半的篇幅极写木匠的木工天赋。他眼光独到,技巧纯熟,灵感非凡。他能对着一棵树估摸打家具的件数尺寸,锯木头不用弹线,加的榫子,不用油漆也看不出痕迹。他是一个雕刻天才,“一道裂纹都让他修饰为鲤鱼划出的水波或是蝴蝶的触须,一个节疤让他修饰为蝴蝶翅膀上的斑纹或是鲤鱼的眼睛”。一棵死了的树,在他的艺术追求中美化了人们的生活,也活在了人们的生活中。以美的形式让树活下去,这是木匠的绝活。

凡在自己行业出类拔萃者,总是天赋异禀,也就决定了他有不凡的追求。追求完美,不媚流俗,以不亵渎上天赐予的这份独特。这几段文字极尽描摹,尽情烘托和渲染,也就为下文写其“人缘不好”做了充分的铺垫。

要保持一种职业的纯正,与世俗的冲突和碰撞便成为一种必然。不惧世俗,独守住内心对职业的敬畏,作者运用对比手法,把木匠的这一特点描述得鲜明突出。作者抓住一个“懒”字,给读者造成心里的落差,“请他做一些小活儿”,他都回答“没空儿”。让他帮“我”安个粪舀柄,以借口有事儿走开。正因如此,它成了人们眼中的怪人,怪在不识时务,怪在甘愿受穷。

为多角度多层面表现木匠的职业操守,小说有一处不俗的构思,用“我”作为叙事的线索,同时又使其成为作品的主要人物。“我”既是木匠的影子,又是对木匠行为的冷静旁观和评价者。“我”与木匠有两次交集,一次是安粪舀柄,再次就是回想木匠的种种行为,联系自己的职业性质,对木匠的所作所为给予理解与肯定。“我”与“木匠”相辅相成,两个人物,一种类型,两种职业,同样的操守,由不解到理解,甚至惺惺相惜。“他那样一个天赋极高的木匠,怎么愿意给人打猪圈门,安粪舀柄?职业要有职业的尊严。他不懒,他只是孤独。”在此,作者完成了木匠本质的立体刻画。作者安插“我”这一人物的用意,在于说明像木匠这样的人不是个例,他们都有坚定的人生追求,即便生活拮据,处境窘迫,也对自己的职业一如既往地热爱和敬重。

职业的尊严,要由从业者来维护,这首先要耐得住孤独和寂寞。对职业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价值取向,不同层面的目标要求,决定了职业环境的小气候。面对不解,木匠的话语不多,“没空儿”,“有事儿”,“我又不是铁匠,我干不了”,不去据理力争,也不屑于争,心中自有明镜。其次有不为外物诱惑的定力。木匠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天地,坚守高尚的追求,虽然受穷,没挣到什么钱,如果身为形役,也可能物质富有,但从业的初心会被扭曲,这是对职业的不恭,也是对生命价值的不敬。在职业面前,坚守纯粹的东西,静待花开,才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三百六十行,每行每业正因有自己的终极追求者,才会使这一职业在传承中永葆活力,从而推动这一职业向更高更深的层次发展。职业有尊严,“手艺”才不会死去,它活在操守里,活在孤独的坚守中。

 

【附原作】

                            活着的手艺

王往

他是一个木匠。是木匠里的天才。

很小的时候,他便对木工活感兴趣。曾经,他用一把小小的凿子把一段丑陋不堪的木头掏成一个精致的木碗。他就用这木碗吃饭。他会对着一棵树说,这棵树能打一个衣柜、一张桌子。面子要多大,腿要多高,他都说了尺寸。过了一年,树的主人真的要用这棵树了,说要打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他就站起来说,那是我去年说的,今年这棵树打了衣柜桌子,还够打两把椅子。结果,这棵树真的打了一个衣柜、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木料不多不少。他的眼力就这样厉害。

长大了,他学了木匠。他的手艺很快超过了师傅。他锯木头,从来不用弹线。木工必用的墨斗,他没有。他加的榫子,就是不用油漆,你也看不出痕迹。他的雕刻最能显出他木匠的天才。他的雕刻能将木料上的瑕疵变为点睛之笔,一道裂纹让他修饰为鲤鱼划出的水波或是蝴蝶的触须,一个节疤让他修饰为蝴蝶翅膀上的斑纹或是鲤鱼的眼睛。他雕的蝴蝶、鲤鱼,让那要出嫁的女孩看得目不转睛,真害怕那蝴蝶飞了,那鲤鱼游走了。树死了,木匠又让它以另一种形式活了。

做家具的人家,以请到他为荣。主人看着他背着工具朝着自家走来,就会对着木料说:“他来了,他来了!”是的,他来了,死去的树木就活了。

我在老家的时候,常爱看他做木工活。他疾速起落的斧子砍掉那些无用的枝杈,直击那厚实坚硬的树皮;他的锯子有力而不屈地穿梭,木屑纷落;他的刻刀细致而委婉地游弋……他给爱好写作的我以启示:我的语言要像他的斧子,越过浮华和滞涩,直击那“木头”的要害;我要细致而完美地再现我想象的艺术境界……多年努力,我未臻此境。

但是,这个木匠,他,在我们村里人缘并不好。村里人叫他懒木匠。他是懒,除了花钱请他做家具他二话不说外,请他做一些小活儿,他不干。比如打个小凳子,打扇猪圈门,装个铁锹柄……他都回答:没空儿。村里的木匠很多,别的木匠好说话,一支烟,一杯茶,叫做什么做什么。

有一年,我从郑州回去,恰逢大雨,家里的厕所满了,我要把粪水浇到菜地去。找粪舀,粪舀的柄坏了,我刚好看见了他,递上一支烟:你忙不忙?他说不忙。我说,帮我安个粪舀柄。他说,这个……你自己安,我还有事儿。他烟没点上就走了。我有些生气。

村里另一个木匠过来了,说:“你请他?请不动的。没听人说,他是懒木匠?我来帮你安上。”这个木匠边给我安着粪舀子,边说走了的木匠:“他啊,活该受穷,这些年打工没挣到什么钱,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工地上的支架、模具都是铁的,窗子是铝合金的,木匠做的都是这些事,动斧头锯子的少了。他转了几家工地,说,我又不是铁匠,我干不了。他去路边等活儿干,等人家找他做木匠活儿,有时一两天也没人找。”我说:“这人,怪啊。”

我很少回老家,去年,在广州,有一天,竟想起这个木匠来了。那天,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事,一些声音在耳边聒噪:

——你给我们写纪实吧,千字千元,找个新闻,编点故事就行。

——我们杂志才办,你编个读者来信吧,说几句好话,抛砖引玉嘛。

——你给我写本书,就讲讲大学生如何实现在网上做生意赚钱的致富经历。

我什么也没写,一个也没答应。我知道得罪了人,也亏待了自己的钱包。

我想着这些烦人的事,就想到了木匠。他那样一个天赋极高的木匠,怎么愿意给人打猪圈门,安粪舀柄?职业要有职业的尊严。他不懒,他只是孤独。

春节回去,听人说木匠挣大钱了,两年间就把小瓦房变成了两层小楼。我想,他可能改行了。我碰见他时,他正盯着一棵大槐树,目光痴迷。我恭敬地递给他一支烟。我问他:“你在哪儿打工?”他说:“在上海,一家仿古家具店,老板对我不错,一个月开8000元呢。”我说:“好啊,这个适合你!”他笑笑说:“别的不想做。”

(摘编自《百花园》,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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