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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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老牛再返回家门,这回他想走得远些,并把老牛栓结实才行。但一定要拴得离村子近些,能够让人容易发现……这样也许就不会前功尽弃了。
这样想着就到了一处山寨前,听到了狗叫。牛二走到一棵靠路的小树旁,把牛拴了。搂着牛头亲热了一会儿,最后向牛摆了摆手,说再见,老伙计,祝你好运!老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瞪着眼,哞哞地叫着,挣扎着,好像在说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女人和牛二生活了一周左右,其间村长一直追着牛二的屁股让签字,女人也软硬兼施,说不签就别想再上床。牛二无奈,只得签了。
就在协议签订的第二天,牛二起了个大早,他买了香火纸钱,还有供品,悄悄地走进了那片坟地,跪在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头,说先人吔,牛二来给你们赎罪了,您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这块地眼看就保不住了,不是儿子无能不孝,实在是世道儿变了。您知道要赶您出去的人是谁吗?就是当初和您争地的那个仇家,现在人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混大了,咱敌不过人家啊!当初风水先生说您住这里咱家后人出大官,可我现在连个老婆也没混上,官道儿在哪呢?我怀疑当初那风水先生没按好心,是不是故意耍人呢……
牛二痛哭流涕,长跪不起,直到太阳高过头顶的时候才浑浑噩噩回到了女人的住处。敲门,没人应,想着可能是上街了,就点了烟蹲在那里等。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位老太太,问他找谁?牛二指了指屋子。老太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是她什么人?牛二谄笑,说老公。觉得不妥,忙又补充:不过还没结婚。老太太笑了,说没结婚怎么能说是老公呢,鬼混的吧!说着掏出钥匙开了房门。牛二忙问,你咋有她的钥匙?那个人呢?老太太一边扫地,说,我是房主怎么会没有钥匙,她搬走了。牛二忙问,搬哪儿了?老太太摇头,说我哪儿知道,你不是他老公吗,打她手机呀。牛二拨号,只听手机回话说,对方已经关机。这时牛二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了。
牛二下楼,迎面碰上村长,村长诡异地笑了笑,完了脸子一冷说:限三天时间把家搬完,否则推土机给你推了!
两天过去了,牛二度日如年,他不知道老牛在深山里怎么样了,被没被人发现,找没找到主家,会不会被老虎豹子什么的给吃了。这样想着就觉着心里空荡发凉,后背也跟着一紧一紧地。
——他病了,头重脚轻,起不来床了。心想,奔60的人了,也许该死了。可又于心不忍:为啥不让自己和老牛一起去死呢?一想起老牛牛二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第三天半下午的时候,牛二睡梦中忽听有人敲门,想着一定是村长又来催了,忙强打起精神起来开门。
见门口站着一个娘们,大约五十来岁。她身后站着那头老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见牛二,仍像过去那样哞哞地叫了两声,只不过声音有些低沉,不像先前那样响亮了。
女人问:这是你家的牛吗?
牛二有些激动,说是呀是呀,你在哪里拣到的?
女人说不知道是谁把牛拴在路边了,天晚我路过那里,就顺手把它牵了回去,想着第二天会有人找,我就在老地方等,可一直就不见人来。这老牛好像通人性,在我那两天硬是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哞哞叫唤。我知道它是在想家,就把它放了,一直跟着就找到了这儿。
牛二急忙走过去,把老牛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在确认无疑是自己的那头老牛后,忙把它牵回屋,给它拌了草料,让牛吃着。
回头冲那女人笑了笑,说谢谢你呢。
女人说谢啥呢,都是庄稼人,谁不心疼牛呢。问,家里就你一个人?
牛二咧了咧嘴,指牛,说那不,还有它呢。
女人笑弯了腰,说大哥你真有意思,人是人,牛是牛呢,不一码事。
牛二说我从来都把牛当人看的,没有它我心里就空牢牢的。
女人说怪不得老牛在我家不吃不喝的,原来是对你有感情呀。瞧这会儿,吃得多欢!
牛二说, 一个女人家跑这么远来送牛,咋不让当家的送呢?
女人收住了笑,说他呀,走了,送织女牛郎去了。
牛二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
女人问:你家嫂子呢,干吗去了?
牛二说,没有呢,俺从小就自个过。
咋不找个伴呢?
穷啊,谁会愿意呢。
女人说穷点怕啥,这年头只要好好干,想富起来并不难。
牛二说,老了,干不动了。
哥今年多大?
五十六,牛二说。
俺四十九,比你小七岁呢。
女人说着朝牛二看了一眼。牛二感到那目光暖暖的,揉揉的,有点臊,也有点晕,抖着嘴唇结结巴巴说,别,别走了,咱进城,我请你吃饭。
女人说,那我可真不走了?其实我们的村子距离不算远。
牛二说,不走了,不走了。
女人说,你也太大意了,怎么能把牛忘在了山里呢。辛亏遇上了我,不然这会儿说不定肉也给吃了。
牛二望着老牛叹了一口气,说世道变的快呀,都是他们给逼的。接着就把拆迁的事儿说了。 说现在到处拆房建大楼,把好端端的良田都毁了,别说养牛,到死的时候说不定连放棺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女人说时代在变,不跟也不行呀。我上学那阵儿写字用的是铅笔钢笔,你看现在谁口袋里还装笔呀,有手机就什么都有了。
牛二说,那将来如果大家都不会写字了咋办?
女人说还将来呢,现在我就提笔忘字了。
听说以后什么事都可以由电脑和机器替代了,连生孩子这样的麻烦事都可以简单地用管子了,那人还有啥用呢?我真担心。
女人说,担心什么?
我担心照这么下去,人会变得越来越懒,到最后只能是自己灭亡了。
女人说,精神空虚吧,怎么杞人忧天呢。
牛二说,说不出啥味儿,反正总觉着这日子过着不安稳。
女人说,那是因为社会发展太快了,让人有种眩晕感。
牛二惊异,说你是老师?
女人笑笑,说我原是上海知青,当年插队落户到这里的,教过几天学。
牛二说怪不得,听你说话就像听歌一样。还是有文化好啊,能把这世道看得通透。有个难题儿能帮俺解决一下吗?牛二就把弃牛的事儿说了。
女人说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把牛忘在那了呢。你若确实不便养我还把它牵走吧,先寄养在我那,什么时间死了什么时间算。
牛二眼睛一亮说,那再好不过了,我啥时想它了还能过去看看。
但女人马上又犹豫起来,说它到我那不吃不喝还一直叫唤咋办?。
牛二挠头,说那可咋办。
女人说,要不你也跟着进山吧,山里清静,在那住些日子,等牛对环境熟悉了,不叫了,你再回来。
牛二有些不好意思,说,因为一头牛给你添恁多麻烦!嘴里这样说着,脚却不由自主地就进了牛屋。
作者简介:刘继兴,笔名秋煦。河南周口市淮阳区人,在《大益文学》《河南文学》《陈州文学》《周口日报》《周口晚报》《爱花城》电子出版平台和中国作家网等报刊网络发散文、中短篇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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