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个进入建筑物的人，他被命令一边走一边拍摄，经常会有一架无人机在他头顶上盘旋。外面的士兵看着视频，通过耳机告诉他去哪里……几个月后，20岁的穆罕默德·萨阿德回忆他被以色列国防军抓捕后被迫充当“人盾”的经历时仍充满恐惧。

萨阿德说，在7月底和8月初的两周里，他和另外两名巴勒斯坦男子被加沙的以色列军队强迫进入可能有爆炸物的建筑物拍摄每个角落，警报解除后以军才进入其中，而士兵们利用完他后，有人从背后朝他开枪。

美国《华盛顿邮报》最近披露了以军强迫加沙民众充当“人盾”的内幕，萨阿德是其中之一。

“这不是偶尔为之的事情”

四名巴勒斯坦人在加沙通过电话接受了《华盛顿邮报》记者的采访。《华盛顿邮报》通过医疗记录和在加沙为萨阿德治疗的一名美国医生证实了萨阿德的说法。另外三名巴勒斯坦人描述了加沙城希法医院大楼内发生的一起事件，他们是分别对《华盛顿邮报》说的，并证实了彼此的存在。此外，他们的说法与一名在加沙作战的以色列士兵的证词以及“打破沉默”组织收集的采访内容相一致。这些采访内容描述了巴勒斯坦人被拘捕、审讯，最终被释放的过程。这表明以色列军队不认为这些巴勒斯坦人是武装分子。这些事发生在1月至8月间。

“这不是偶尔为之的事情，而是在整个战争期间，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许多部队中大规模发生的事情。”“打破沉默”组织的宣传主任乔尔·卡梅尔说。“打破沉默”组织是以色列的非政府组织，收集退伍军人和以色列国防军前成员有关在西岸、加沙地带和东耶路撒冷对巴勒斯坦人暴力行为的证词。

“打破沉默”组织还提供了据称是这种行为的图像证据。该组织分享的一张来自加沙北部的照片显示，士兵们站在两名囚犯旁边，该组织称这两名囚犯被用作人体盾牌。

根据国际法，利用平民和其他受保护人员作为人体盾牌是一种战争罪。以色列高等法院裁定这种做法是非法的。10月16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马修·米勒在回应《纽约时报》一篇文章时表示，有关以色列军队使用人体盾牌的报道“令人极其不安”，肇事者需要“被追究责任”，但没有就美国是否在独立审查这些报道发表评论。

“我们冲进一所房子时，你要在我们前面”

根据当地卫生部的数据，以色列在加沙的军事行动造成超过4.3万名巴勒斯坦人被杀。卫生部没有区分平民和战斗人员，但表示死者中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

萨阿德说，他的苦难经历始于今年6月，当时他在加沙南部的凯雷姆沙洛姆过境点附近被拘捕，他在那里担任警卫，保护人道主义援助物资不遭掠夺。“没有任何警告，五辆军用吉普车包围了我们。”萨阿德说，“我们的手被绑住，眼睛也被蒙住。”

萨阿德说，以色列士兵审问了他好几天，然后把他和另外两名巴勒斯坦人带到靠近埃及边境拉法附近一个以色列军事基地。“你来帮我们完成一些任务。”萨阿德回忆其中一个人说，“每当我们冲进一所房子时，你都要在我们前面”。

他说，他们给了他一套以色列军装，头盔上装有一个摄像头。萨阿德回忆说，有14天的时间，他都是第一个进入建筑物的人，他被命令一边走一边拍摄，经常会有一架无人机在他头顶上盘旋。外面的士兵看着视频，通过耳机告诉他去哪里。

“我花了大约半个小时完成了第一次任务，然后他们让我离开。”他说，“我非常害怕，因为我不知道谁在房子里，而且我穿着军装。”他想，如果里面有武装分子，“我肯定会死的”。

他每天早上都被蒙上眼睛，戴上手铐，然后被转移到下一个地点。有一天，萨阿德检查了一幢大楼后，大楼发生了爆炸。以色列士兵认为他是在故意误导他们。

“他们绑住我的手，把我扔到沙子上。”他说，“他们轮流打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爆炸。”

萨阿德说，有一次，该部队负责人给他看了一张他在汗尤尼斯被毁的家的照片。“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我们就这样把你全家都杀掉。”他回忆那个人对他说。

第15天就不一样了，他说，有人给了他一身便服，并要求他开始走路。不久之后，他感到背部一阵刺痛。

他记得醒来时自己在一辆救护车里，救护车把他送过以色列边境，到达南部城市贝尔谢巴的索罗卡医疗中心。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加沙。他不知道是谁开的枪，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以色列国防军从加沙接收了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他受了枪伤。”医院的医疗报告写道。《华盛顿邮报》获得了这份报告的复印件，医生详细写道：“大面积肺损伤和肋骨骨折，以及其他伤。”

萨阿德说，两天后，当他被一辆救护车送回加沙，在凯雷姆沙洛姆下车时，他仍在流血。

“他们告诉我不要回头看。”他说。

“指挥官告诉我们，国际法不重要”

据“打破沉默”组织了解的情况，巴勒斯坦人在整个冲突期间都会被用作人体盾牌。卡梅尔说：“我们掌握的最早证词来自一名（以色列）士兵，他在地面入侵开始几个星期后才知道这件事。我们得到的最新证据发生在今年夏天。”

接受《华盛顿邮报》当面采访的以色列士兵20多岁，曾在加沙北部服役。他回忆起他的指挥官把两名巴勒斯坦人带到他面前让他们当人体盾牌的那一刻：他们的手被铐住，眼睛被蒙着。他说，其中一个人还未成年，另一人似乎20多岁。“我问我们为什么需要他们。”这名士兵说。由于未获批准接受媒体采访，他要求匿名。

他记得他的指挥官回答说，如果这些巴勒斯坦人被任何潜在的简易陷阱杀死，那就更好了，以色列士兵的生命更重要。

他回忆说，他曾问过他们是否是武装分子，他的指挥官很确定地说，他们肯定是。

这名士兵说，他所在部队的一群士兵对使用人体盾牌的行为提出质疑。

他说，其中一人告诉一名级别较高的指挥官，这种做法违反了国际法。

“他告诉我们，国际法不重要，士兵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以色列国防军的道德准则。”这名士兵说。

这名士兵问他的指挥官，任务结束后该如何处置这些巴勒斯坦人，他被告知要释放他们。

“至此，我们明白，如果我们能释放他们，那么他们就不是恐怖分子。”这名士兵说，“那个军官刚刚对我们撒谎了。”

“你回来时会变成碎片”

这名士兵的回忆与《华盛顿邮报》采访的三名巴勒斯坦男子的描述相一致，他们分别描述了在差不多同一时期（即3月底以色列袭击加沙的希法医院后不久）被以色列国防军用作人体盾牌的情况。

心血管外科医生奥马尔·贾巴说，以色列国防军进入医院，拘捕了他，他是留下来照顾那些不方便移动的病人的。士兵们给他编了一个号码，大声叫他到院子里去。那里还有其他被拘捕者，包括48岁的穆罕默德·沙拉法和24岁的穆罕默德·哈苏纳，他们是从医院附近的家中被带走的。

贾巴奉命通过扩音器大声宣布，（以色列）军方已设定了武装分子离开该地区的最后期限。

哈苏纳说，这几个人被告知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拆除医院内阻碍军队的一切障碍物，比如窗帘和门。”他继续说：“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拍下我们进入的每一个地方，照片会通过无线网络立即传到他们那里。”

这三名男子说，拒绝这么做的被拘捕者会遭到殴打。

这些巴勒斯坦人说，他们害怕自己被误认为是以色列士兵，而被武装分子射杀。工作完成后，他们通过扩音器大声喊叫，并等在原地，最终被允许离开。他们高举双手，虽然筋疲力尽但终于松了一口气。

巴勒斯坦人说，他们还被迫在以色列军队之前进入哈马斯庞大的隧道网络，以防他们遭遇陷阱。

哈基姆在1月份接受了《华盛顿邮报》记者的采访。

他描述说，自己被送往加沙城西部的地下隧道，腰上挂着一个摄像头，还有一根绳子，他被告知，如果需要停下来，就拉一下绳子。由于担心遭到报复，他要求只透露自己的名。

“在我进入隧道之前，他们问我是否想和家人道别。”哈基姆回忆说，他对士兵们说：“我认为，如果我想安全返回，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但一名男子告诉他：“不，你回来时会变成碎片。”

在隧道入口处，哈基姆被吓得僵住了，他告诉士兵们他做不到。“其中一人朝我脚边开火然后把我推进洞里。”他回忆道。

哈基姆在任务中幸存下来。他说，当士兵们把他送回基地时，他听到他们在一所废弃的学校里喊一名15岁的被拘捕者。他即将被送到隧道中。（编译/许燕红）

本文由美国《华盛顿邮报》网站11月3日发表，原题为《巴勒斯坦平民和士兵称，以军在加沙用平民当人盾》，作者是路易莎·洛夫拉克、哈贾尔·哈尔卜和约翰·赫德森。

这是4月1日在加沙地带加沙城拍摄的希法医院附近被摧毁的建筑（新华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