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过破晓时分的荷香吗?那是种沁凉清冽的香气,从湖面弥漫开来,薄薄地浮在凉湿的空气里,无声无息地浸入肺腑,又轻轻萦绕在初醒的心头。远处木鱼声隐隐传来,更衬得这静谧如铺展开的绸缎,平添了几分禅意。

我在晨光熹微的荷塘边徘徊。湖面铺展着层层叠叠的荷叶,其间星星点点地冒出含苞的荷花,它们似羞涩地躲藏于宽大的碧绿裙摆之下,又如初醒的梦般微露着粉色的脸颊。我特意寻到最靠近水边的那张长椅坐定,目光却始终被一朵裹得最紧的花苞牵引——它紧紧依偎着水面,仿佛是湖心托举出的一颗珍贵玲珑的心,亦如一句含在唇齿间,终未能说出口的期盼。
微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碎成了粼粼金光,荷叶上的露珠滚来滚去,晶莹剔透,也如我心底深处泛起的层层波光。我等待着,等待着,目光紧紧锁住湖面的每寸地方。翠鸟轻轻掠过,蜻蜓也悄然停歇,柳条亦在风里婀娜轻摇,然而那株亭亭而立的荷花苞,却始终矜持地沉默着,似乎正耐心酝酿着生命里一次最盛大的绽放。

时间如水流逝,日光渐渐刺穿薄雾,湖面也渐渐明亮起来。我默默坐着,水面倒映出我孤单的身影,仿佛沉入水底,又如同被水波揉碎了一般。唯有那朵荷花苞,始终恬静地立在水面之上,不声不响,不悲不喜。它无言地凝视着我,如同一个沉默的预言,在时光的镜面上映照出二十载岁月的重量——花苞里分明深藏着二十个盛夏所积攒的晨露,它沉甸甸地,一直等到今天才终于缓缓绽开。
二十年倏忽已过,今日我又踱步回旧地,那朵荷花终于盛开得极盛,花瓣尽情舒展着,粉嫩明媚,像燃起的火焰般耀眼夺目。长椅依旧安静地伫立着,只是上面空无一人。湖面倒映着远处佛堂的檐角,依旧清晰如昨。我不由缓缓坐了下来,就像那年夏天一样,任凭荷花灼灼怒放,风拂过柳枝沙沙作响,佛堂檐角的风铃也摇荡着清越的声音,仿佛代替时间在低语:那被时光长久酝酿而未及说出的言语,终究随着风飘散开去,凝成了岁月里一池寂静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