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憾无计可消除
阳光满枝
前几天晚上出去散步，前面走着一对年仅七旬的老人，他们边漫步边说着闲话，听语气不适当地人。先生说，他们应该是山西陕西那一片的人，我们走到他们跟前，还聊了几句，老人们果然是陕西人，女儿嫁到我们江苏，老人来女儿家小住一段时间。我们彼此说了些关乎兰州的风土人情，老人在外乡遇见熟悉家乡的人，也倍觉亲切，走到岔路口，老人不舍我和我们说再见。
我们沿着河边继续漫步，先生眼睛里流露着淡淡的失落，他说他此刻非常思念他兰州大学的恩师张志良教授，还说张老师和师母搬进了敬老院。我说，张老师三个孩子，都是行业翘楚，哪会去啥敬老院，是高级疗养中心吧。先生说是的，疗养院条件非常好，都是当地的高知人群休养生息之处，环境和条件都非常好，老师住着应该非常舒服，先生也点头称是、颇为安心。
可是，昨天上午，老公发信息告诉我，张老师去世了。我忽然觉得一阵心塞。老师在疗养院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离去了，我强忍着泪水，打去电话安慰先生。
中午先生下班到家，进屋后，他坐在床边，抱着头一声不吭，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他突然失声痛哭，双肩剧烈地颤抖，不能抑制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也非常难过，陪着他流泪。
一九九七年，先生考研，与三四个考生竞争，最后张老师收了他做弟子，为了免去他长途奔波，还现场约了极为德高望重的教授给他面试。先生从兰州回来告诉我，张老师夸他还有点胆略，敢千里迢迢去拜访他，当然也有同乡的情结在其中，张老师老家无锡。
后来，老公跟随张老师，去了甘肃很多地方考察，张老师非常关心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特意点一些当地的菜肴，每次老师品尝几口，就留给先生吃。那次去酒泉，张老师还特意点了红烧肘子，跟先生说这个叫东坡肉，先生说那是他第一次吃东坡肘子。
那时我也常常从那边收到了许多信件，比如积石山、安西，东乡，敦煌，每一封信件都带着大西北独特的风貌，沾染着大西北的风沙，信件里有许多关乎西北的风土人情和张老师的故事，随同信件寄来的还有大袋的红彤彤的花椒，先生说花椒是陕西人朴质的心，火辣辣的情。
此后，常常会从电话里，听到张老师的慈祥的声音，也常常会看到张老师的照片，他的面容清俊又严肃，慈爱的表情里兼有恩师与慈父的影子，又总是在与老公的闲谈里，更加感念张老师。
2007年，张老师回江苏探亲，先生去无锡看他老人家，先生说张老师比以前老了许多，师母也步履蹒跚了，老师给他煮了牛奶，热乎乎的喝在心里，深秋的夜晚都瞬间变得温暖如春了。我当时也很想同去拜访老师，但是家里琐事较多无法脱身，没有同行，心里有些遗憾。
2017年，张老师过84寿诞，我们准备一家去兰州，结果又因为他事，没有去成。我们转托他师姐带去的心意，张老师也没收，还说，怎么能要你们小孩子的东西呢，就更为遗憾了。先生师兄妹发了许多寿辰的照片在群里，现场气氛非常热闹，张老师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坐在一群学生中间，深情安详满足。
前两年，我们也时常怀念恩师，也时常说起要去看望老师和师母，又因为疫情，总没成行，心里总在自我安慰，以后再去吧，反正时间多着呢。前天散步，遇见那对陕西的老人家，先生又说，今年寒假一定要去看望老师。
结果，张老师今天仙逝了。我们心里都无比痛苦，伤心遗憾，也恨自己为何却一拖再拖，错过看望老师的时间。
先生安慰我也安慰自己说，春节再带我们去看他师母，是的，春节再去看望师母吧。可是那时候张老师在哪里呢？我是多么想见一见他老人家啊，虽然他不是我老师。但他清瘦的面容，慈祥的笑容，佝偻的背影分明印在我心里。
他老人家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从未见过他，却为他泪流不止。或许，以后，我们会去兰州，敦煌，去积石山，但是，心底的风沙再也不会止息了。
这种遗憾此生难以弥补了，西北，或许此后，只有想到，心里都会隐隐作痛了。人生短暂，很多事，想去做的，就尽量去做吧，不要让各种借口阻滞脚步，免得留下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