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满清正黄旗人,叶赫那拉氏,名成德,字容若。“纳兰”是我的汉姓,谐“那拉”之音。
后来,皇子保成被立为太子,为避讳,家父明珠将我的名字改为“性德”,取意“幸得”。
对家父而言,踌躇之年喜得贵子,是得之我幸;
但对我而言,而立之年溘然长逝,是失之我命;
身为皇亲国戚,从出生那天起,我的故事就有了结局,一切只需按部就班。在许多人眼中,我是大学士明珠府长公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康熙帝的表弟,实在令人羡慕得紧。
然子非鱼,焉知鱼所乐也!
实际上,我的始祖是蒙古人,本姓土默特,为“金三十一姓”之一。后来,土默特灭那拉部,占其领土后改姓,并举族迁往叶赫河岸,建叶赫国。
至我曾祖金台吉时,叶赫国被努尔哈赤所灭,曾姑母被纳为妃子,并生下了皇太极。再后来,家父娶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也就是家母,因此我顺理成章地成了皇亲。
这样的身份和荣耀,固然受人敬仰,但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和担当,甚至是一场灾难。

公元1670年,我16岁,表妹钮祜禄·佩蓉痛失双亲,不得已前来投奔,当时她只有14岁。因生在江南烟雨之地,清秀姣美,自幼又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故而甚是得人喜爱。
家父让表妹与我伴读,我们一起泛舟采荷,横笛赋诗,我舞剑她抚琴,看春花夏雨,赏明月流萤,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因为单纯,所以慈悲。
然而,有些人的相遇,是缘定今生;有些人的相遇,则是在劫难逃。
17岁时,我入国子监读书,18岁中举人,开始了解朝堂之事。同一年,康熙帝选妃,家父将佩蓉送入宫内,成为一名秀女,并得圣恩。
从那以后,一堵墙隔绝两方世界,墙内天涯,墙外海角。
不久,宫内召僧人入殿做法事,我乔装而入,远远地看了佩蓉一眼,四目相对时,沧海桑田。两个月后,宫内传来消息,佩蓉吞金自尽,所以那匆匆的回眸,就成了我和佩蓉之间的永别。
我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就以这样的方式惨败而终,悲恸之余,挥笔写下了那首《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也因此错过了殿试。

公元1674年,我及冠,家父因撤藩一事,与索额图起了争执,因此决定和两广总督卢兴祖联姻,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虽然我极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娶了卢兴祖的爱女婉君,当时她18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政治需要而已。
同一年,我补殿试,以二甲第七名的成绩登科,赐进士出身,授三等侍卫,一跃成为康熙帝身边的宠臣,随后便开始伴驾出巡,与家妻聚少离多。
但婉君识大体,无论我对她的态度如何,她都始终没有埋怨,我不在家时,她便尽心孝顺公婆。偶尔我回来了,她也不多言,我伏案读书时,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焚香煮茶,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婉君只是温婉一笑。
久而久之,我对婉君的印象大为改观,开始与她谈心,讲一些朝中之事,或者与她一起猜书品茶。
婚后三年,我荣升二等侍卫,随康熙帝南苑围猎,护其左右。可就在此时,婉君产子,不幸感染风寒,等我赶回去时,她已经气若游丝。尽管如此,她还对我百般叮嘱。
这一年6月29日,婉君撒手人寰,留给我无尽的悲伤。因此,我亲手为吾妻撰写了墓志铭:
“容若身居华阀,达类前修。青眼难期,红尘寡合。夫人境非挽鹿,自契同心;遇擘游鱼,岂殊比目。抗情尘表,则视有浮云;抚操闺中,则志存流水。于其没也,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

伤痛是慢慢扩散的,等我真正意识到婉君已逝时,才发现这世上真正懂我的,唯她一人而已。所以我写下了那首悼亡词《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婉君故去的第二年,我再次病倒,因此托好友顾贞观替我整理词集,取南宋岳珂《桯史·记龙眠海会图》“至于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句,辑成《饮水词》一卷。
时人有云,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顾贞观见我闷闷不乐,便邀我往江南一游,并把才女沈宛介绍给我,希望能够化解掉我内心的伤痛。
在沈宛的身上,我依稀看到了佩蓉的影子,但她是汉人,所以我知道,这注定又是一段不得善终的情缘,所以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便回了京城。
不曾想,次年沈宛因思,前来京城寻我,并跟我说,她不计较名分,只愿常伴左右。为此,我在德胜门买了一处别院,并私下纳她为妾,请好友们为我见证。
我已经失去了佩蓉和婉君,不想再辜负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