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烛泪堆积于烛台，清晰可见。

牡丹身穿一袭大红的旗袍，高绾发髻，一颗耀眼的珍珠嵌在发间，衬着羊脂般的肌肤，更显苍白。她的目光从屋内三个男人的脸上掠过，诸般往事，涌上心头。

“想我牡丹，从十六岁开始挂牌，十八岁成了这怡春院的头牌，二十岁不再接客，以琴棋诗画会友。能入得这闺房的恩客，唯你三人。”她顿了顿，继续道， “如今我已二十五岁，不想继续在这红尘中摆渡，前日将积攒的金银倾予妈妈，赎得自由之身。”

“牡丹，这些年我待你如何？金银财宝，只要你喜欢，无不赠你，方圆千里，谁不知我周家财势？我虽不能娶你进门，但会在临镇购置良田千亩，兴建别院赠之于你，保你一世财富。”周钰迫切言道。

“周钰，你且住嘴，你凭什么娶牡丹？我是这古柳镇的镇守，敢跟我争牡丹，小心你家在镇上的商铺。”张猛厉声言道。

“牡丹，论财论势我都争不过他二人，但我相信，你会嫁给我的，只有我懂你的才华和哀思。我要娶你进门，终生厮守。”李华均毫不退让。

三人热切地望着牡丹，都在想，牡丹一定会答应嫁给自己。

“小女子残花败柳之身，蒙各位毫不相弃，牡丹在此谢过。”她站起身，对三人深施一礼，眼泪流了下来， “如今我虽是自由之身，却是沉疴之人。郎中断我不日就要离开人世，我不想病魔毁去我的容颜，今日我把三位邀来，着此盛装是为和大家告别。”

话音未落，牡丹饮下早已准备好的毒酒。

“片刻之后我将死去，牡丹下世不想做娼门之人，更不想一世孤单，如你们哪位念及昔日情谊，为牡丹收尸，埋入自家坟茔，来世牡丹做奴做妾都会报答这世恩情。”

三人大愕，眼看着牡丹在眼前气断身亡，不曾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顷刻。周钰仓皇逃离，竟未多看牡丹一眼。张猛大喝三声：“罢！罢！罢！”亦拂袖而去。

李华均抱起牡丹，轻轻擦去她嘴边的鲜血，将其尸身抱上床，盖上红被。边泣边诉：“牡丹，恕华均不能遵你遗言，你虽然已是自由之身，可俗人眼里，你仍脱不了一妓之称。母亲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把你的尸身埋入祖坟。”

这时，突然闯进一小厮。他用力推开李华均，将剩余毒酒一饮而尽，喊道： “你不要再碰牡丹姐，无论是人间地下，我都会照顾她的。”然后躺在牡丹身边，抓住牡丹的手，“牡丹姐，等我，黄泉路上我不要你孤单……”

牡丹的魂魄即将来到奈何桥边。突闻一熟悉的声音：“牡丹姐，等我，黄泉路上我不要你孤单。”弥留中最后一点意识，让她辨别出这声音并不是周张李其中一人，而是怡春院旁中医堂的抓药伙计童欣。自从病魔缠身，童欣常送药熬药，忙于病榻前，可从未和她曾提及男女情事半句。

牡丹凄然一笑：“原来是你！”

她匍匐跪在童欣面前：“童欣，你这是何苦，你还有大好青春。”

童欣跪伏拥紧牡丹：“你生前繁花锦簇，死后却无一人愿意为你收尸，我岂能看你如此孤单。今生生不能相守，死定要与你相随。”

孟婆轻咳一声：“两个小家伙，你们的时辰到了，喝了这碗孟婆汤，忘掉今世，投胎去吧。”

“铃铃铃”，刺耳的闹钟响起，白牡丹恨恨地将手机闹铃关掉。梦境在她的脑海里萦回，追她的几个男人模样顷刻与梦中情景重叠。她犹如醍醐灌顶般轻“呀”了一声。

一小时后，白牡丹精神气爽地出现在财富大厦C座，她向同事宣布：本姑娘决定嫁人了！

刊发于《辽河》2016年11期

创作感言：每个写小小说的作者，都希望自己能写出一篇被自己认可、被大众认可、被小小说名家认可的作品。写出经典传世之作，几乎是所有写作者的追求，但真正能达到这个创作高度的人寥若晨星。作为小小说的女性作者，我更希望着眼于当下，通过自己的笔，表达自己的心声，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和看法。这篇《原来是你》，就是基于此而写就的。此文通过白牡丹的一场梦境，想让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去思考，金钱、权势、才华这几个耀眼的光环，可否是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守候的爱情？没有光环的、可为之生死的一片真心，是不是真正的爱情？这些问题对于每个个体来说，答案肯定是不一样的。只希望读者在读此篇小文之际，能真正地叩问下自己的内心，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