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戒烟
□ 丁伟奇
岁月流水催人老。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八个年头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也都向六十花甲奔去。
父亲的爱好是吸烟。一根接一根,喷云吐雾,干活时,闷坐时,看电视时,和人侃大山时,都是吸烟的场合。父亲吸的烟普通,散花、大前门、彩蝶、松。
我那时候上学,常常幼稚地想些问题:为什么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字样,可还是有这么多人吸烟,烟酒店生意还很红火,为什么国家对烟草还实行专卖。
我也曾经学成年人吸烟的样子,故作成熟,一口烟下肚,呛得我咳嗽不止,眼泪都出来了,嗓子不舒服了几天。
我也曾劝父亲不要吸烟,试图在家里搞禁烟运动,但是没人响应,效果甚微。父亲只是答应少吸点,再说多了,就瞪起眼睛,我便知趣地溜了。
作者与父母合影
直到参加工作后,有一天,突然接到电话,说父亲病了,让我快到医院。我忙请了假,打车奔向病房,看到插了几个输液管的父亲,还要吸氧。父亲看看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趁势说道:“爹,您还吸烟吗,我给您买去!”医生立马说:“这孩子,心脏病高血压,哪里还敢吸烟!”我瞅瞅父亲,父亲说:“再也不吸了,放心吧!”
从此,父亲经常去医院,香烟却只是看看,闻闻,就再没见他吸过。
人到中年,我突然感觉有一股莫可言状的孤独与凄凉感袭上心头,有时满腹话语,不知找何人倾诉。手机联系人很多,微信也多,却不知谁愿听我唠叨。猛然领悟父亲当年的沉默寡言与吸烟的原因。
原来沉默是一种洞察世事又无能为力的成熟,说了没用何如不说。吸烟能够提神,兴奋大脑,排遣一丝孤寂。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讲到,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但愿听你说和你想说给人听的机缘与场合并不多。可以说知音难觅,也可以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更可以说你说话不能如马季冯巩赵本山给人带来欢乐,也不是有领导权威,需要俯首帖耳捧场做戏。更不是大富豪,能给人带来点挣钱的希望。
我渐渐理解父亲当年的状况了。
父亲的一生是劳苦勤俭的一生。1942年,河南大旱,他三岁随父逃荒到陕西,中途险些被人贩子拐走。多亏爷爷与人争辩:“你看孩子往谁身边跑,就是谁的!”结果父亲跑到爷爷身边,再也不撒手。
后来回到家中的破窑洞,久病的奶奶早已饿死坑头。办过后事,父亲与爷爷相依为命。父亲早早地开始一边打零工挣钱,一边上学读书。1957年父亲初中毕业,考上了一所中专,却因为一路奔波,到学校体检不合格,未被录取。我想为什么不申辩呢,也许那个时代的人就是本分。
随后父亲参加招工,进了郑州供电局,吃上了商品粮。但家里负担重,他每周骑自行车带着米面回卢沟老家,走夜路,干农活。那时的公路上坡下坡,崎岖不平,风里来雨里去,艰辛可想而知。父亲后来调到七里岗变电站、卢沟矿,离家越来越近,父亲的腰却越来越弯,皱纹越来越多了。
父亲没有闲话,却是热心人。谁家喊他修电线安灯,立马就去,干完就走,有烟就吸根,有开水就喝一口,没有什么所求,自己有事情却不求人。从住窑洞到搬到新盖的瓦房,几十年间,他和母亲筚路蓝缕,自力更生。五舅有空时主动来帮忙打窑洞,大姐夫也帮忙拉砖拉瓦。
我记得有一年春天,父亲上树搬槐花,不小心掉下来,摔住了腰,养了半个月。听母亲说,一次扒老房时,一扇土墙突然倒了,把父亲埋在里面,母亲很镇定,立刻喊在场的姐姐和其他人手刨锹挖,救出父亲——老天保佑,父亲竟安然无恙。
父亲很节俭。除了姐姐给他买新衣服,几乎总是穿工作服。我曾经让父亲带我出去旅游,终于去了一次开封,吃了一碗烩面。炎炎夏日,父亲决不肯吃冰棍,喝饮料,他问我渴不渴?我咽下去口水,说咱们从宾馆带的有开水,我装在水瓶了。
父亲闲时,常到我的屋里,督促我学习。嘱咐我多读书,勤作文,将来能当个好老师就行。如今,他的愿望基本实现,也算是我不负所托。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临走前的三天,昏迷不醒,眼睛睁看,闪着泪光。我们几个儿女守在身边,又能做些什么呢?
希望父亲在天堂豁达乐观,善待自己。
【作者名片】丁伟奇,1974年生,河南新密人,中小学语文高级教师,新密市作协会员,新密市责任督学,现任职于新密一高。教书育人,爱好读书,写作,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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