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F20250206
青碧的叶尖挑着碎钻,风过时叮咚作响,倒像是千万个风铃在绿绸缎上摇晃。我蹲下身,指尖抚过稻叶的锯齿边缘,竟触到露水织就的凉丝巾,轻轻一捻,便洇开满掌的草木清气。
芒种前后,稻穗开始灌浆。稻花是极腼腆的,躲在剑形叶鞘里吐露芬芳,非得凑近了才能嗅见那缕幽香——像月光晒过的棉絮,又似新米蒸腾的热气。常有白鹭掠过稻浪,细长的腿掠过水面,惊起几粒蛙鸣,倒像是给这静物画添了行灵动的题跋。
盛夏的稻田是液态的翡翠。蝉鸣在叶脉间流淌,农人戴着尖顶笠在田埂巡走,草鞋踩碎的倒影里,游着几尾红蜻蜓。最喜骤雨初歇时,稻叶垂着晶亮的水珠子,风过处叮咚坠地,恍若天地间悬着无数剔透的编钟。此时连稻草人的旧衣衫都泛着水光,仿佛刚从银河里浣洗归来。
待到稻穗垂首,整片原野便成了谦卑的诗行。稻芒在秋阳里泛着金箔的光,穗粒饱满得要撑破青壳,却始终谦逊地弯着腰。收割机驶过时,稻浪翻涌成金色的海,稻香混着新割的草腥气,把整个秋天都酿成了琥珀色的酒。
暮色四合时,稻茬在田里站成深褐色的诗笺。有老农弯腰拾穗,指节粗粝如老树根,却能精准地拈起遗落的金粒。远处炊烟升起,与未散的稻雾缠绵,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云在飘,还是稻香在游走。
我总疑心稻子是有魂灵的。从青涩到金黄,它把一生的光阴都站成虔诚的姿势,直到镰刀吻过脖颈,仍以洁白的米粒在人间续写轮回。那些被碾碎的稻壳,大约都化作了来年田埂上的蒲公英,载着阳光的基因,飘向更远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