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正旺


青郑高速公路横穿村庄
像剃头挑子那把锋刃
在“青皮豆”上的最后一刮
号房塆仅存的
几间砖房、泥房以及绿树、青草
就荡然无存
那些坡上的五月的青草呵
还在我的晨梦中醒来
如同都生在我的发梢
好想再双手深深地插入
草香浸润的泥土里
却拧住一头相思的白发
母亲顽强地活过鲐背之年
她把那些耙过的沟堃
深深地护在自己的皱纹里
干瘦枯槁的双手
如一生不放手的草耙
残留在已无田可种的号房塆



村口路像作业本上的那个红“ ✓”
关山坡就是钩的右边：坡度斜长
很难的一道题做对了
数学吳老师就会打一个大“ ✓”
长长地拉一条斜长的坡路来
像我走完关上坡后回村或出村
而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滑过长坡
就惯性地从底部跳起
再飙上了大路
彼时，母亲在五月的秧田里直起腰身
怯怯地看着我从底部弹向空中
她喊：儿呵！


那时候正好三月
在撒满草籽的翠绿的上学路上
每个乡村都有一群少年
在跳、在跑，像生出欢快的翅膀
他们天天盼着放假
夏天的假
在菱角湖、青菱湖里
吃不完的莲子、菱角、藕带
还有带刺的“鸡头苞”
裸出晶莹剔透的米粒
知了在湖岸上鼓噪
群鸟在草堆间热吵
红蜻蜓歇在荷尖 卷尾
蓝蜻蜓架在草柄 翘尾
绿蜻蜓吊在柳枝 展尾
黄昏时分，它们聚在近水悬飞
冬天的假
也是先在湖上
用秧板滑冰
荷梗牵动、有些未摘的莲子老了
黑色的圆珠滚到冰面
像冰川上从远古递过来的春讯
而雪把乡村的房屋、桃岭、竹林
装饰成童话中的仙子
偶尔极速飞奔的豺狗、野兔
像一支响箭射向山岗




“三月三冒藕苫”
藕苫连着细嫩的莲藕
三月湖底冰凉的水泡
从细嫩的白藕下
从我的脚丫处蹿出
贴着我的十一岁娇小的身躯
翻向水面
升腾出五颜六色的小球
散发在水面上三月的低空
我的小脚丫滑翔在
那支莲藕之下
一根野菱的尖刺之上
它们之间狭窄的空间
无法穿行我的小脚丫
而那颗野菱吱张着四角
它的刺带着鱼钩般的倒须
深深地插入我的脚板
它应该比莲藕晚一月苏醒
被我的初茧的脚板压榨
摞断了它的一根小刺
是另三支沉睡的小刺的兄弟
在入夏的梅雨里湖水暴涨
菱呵，它的剩下的三支小刺
锚得住风高浪急么？
而那根小刺也随我四处漂荡
成为铭记我的少年的痣
它已是我的肉身
一根小刺已不再为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