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皂角树和羊圈
崔振亚
老家东安乐、又名小滹沱村的十字路口,向南是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尽处是个丁字路口。向东拐曲曲弯弯,穿过一个Z字形巷路,便是长满杨树的河沿,那里便是出村的路口了。
往西去有两户冯氏人家,靠胡同口的是冯定康家,他长我两岁,按乡亲排辈我叫他定康哥。他家对面有一棵古老的皂角树,挨着皂角树,向南一条路的不远处,是我家的宅院。
那是七十年代初,父亲从北街老宅搬出后,在那里新盖的宅子。那时我年幼,记得大人在房顶扣瓦,我在屋里跑着耍,有麦秸泥从上边掉落在头上,染了个小花脸。宅子北皂角树的西边,有一片小小的开阔地,尽处是西崖垴,那里是生产队的羊圈窑。说起这棵老皂角树无人知道是何人所栽植,亦不知年岁几何?树干粗得需一个人合抱,树皮皴裂如老人面上的皱纹。
夏日里皂角树冠如盖,投下一片浓荫;秋日则挂满皂角,黑褐色的皂荚角果,在风中摇晃时时有坠落,孩子们便争相捡拾。村妇们将皂角捣碎,用以浣衣,洗去污垢,清除油腻。据说比那城里人用的洋碱肥皂洗衣粉还要有效好使,洗过的衣服洁净而留有怡人的清香。
我年少时,常与发小伙伴们在树下玩耍嬉戏,诸如什么摔跤、捉迷藏、分组过家家、围圈丢手绢等等。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清楚那时的皂角树,树根隆起如虬龙一般,我们在其树根上自我起伏跳跃,佯装骑马打仗。有时也会捡到了皂角当暗器,互相投掷,你来我往,若被打中者便佯装中弹倒地,更有甚者形象逼真还抽搐几下,惹得旁人哄堂大笑。
老家皂角树下,本来就被踏实的土地被我们经常玩耍的孩童们踩磨得光滑发亮,连一丝绿草索性也生长不了。为此,皂角树下也就成了我们小伙伴的一方乐土,在那里不是踢毽子,就是踢方城格子,要么是二人叨鸡,玩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孩提时代的皂角树下,亦不乏常有“战火”争执。记得有一次,我与同龄的定果哥因一点琐事吵闹起来了,两人在树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后来急剧恶化,发展到都动了拳脚,双方你搂我抓,死不松手,在地下滚做一团,围观者甚众。最后还是大人闻讯赶来了,才把我俩拉开。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随着岁月的流失,年龄的增长,每逢走到这棵皂角树下,停留片刻注视一下这老树,回想发小打斗的场面,禁不住暗暗好笑,皂角树啊皂角树,你恐怕是早已见怪不怪了吧?
那时的冬日里,生产队的羊圈窑便是热闹去处,窑洞冬暖夏凉,加之几十只乃至上百只大小绵羊、山羊自身温度的散发,大有暖意融融的感觉。漫长的冬夜,三五村人、七八乡亲,不约而同相聚在那里,闲聊胡侃。不论东西南北,解放前后,也说八路军杀老日,皮司令挺进登封夜袭飞机场;还有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今中外,男女孝贤,感天动地;妖魔鬼怪,奇闻神话。
因羊圈相距我家不远,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父亲就经常带我同往,我总是紧紧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听大人们无拘无束,开怀畅谈。羊群在角落里咀嚼干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与人的话语声混在一处,竟有种奇异的和谐。窑洞的土墙上,煤油灯的光影来回摇曳,将人影拉得老长。不觉夜深人困,谁一声“不早了,该回了”,就结束了闲聊。
出了羊圈门,全村静悄悄。偶尔两声犬吠,又复归平静。记忆里的场景,对面的皂角树上,挂了一轮新月,周围的星星眨着眼。多年以后,这美好的画面,藏在记忆的深处,不曾走开。
有一年,部队来村里拉练,在皂角树下集合。那些解放军战士一个个穿着整齐的绿军装,五星帽徽闪闪亮,鲜艳红领章别在领子上。走起路来,喊着口号,步伐一致,我们这些孩童有时远远地站着看,有时候紧紧跟着跑,那是既敬畏又羡慕。他们见了村里老人,“大爷”“大娘”亲热地喊着,帮忙挑水劈柴,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亲。等他们拉练的队伍走后,我们也学着列队,喊着自编的口号,在皂角树下,装模作样,走来走去,自觉威风的很。
后来,村里那个路口封了。先是砌了一道矮墙,后来竟筑起了高高的砖墙,算是彻底将路切断了。难忘的那棵老皂角树也不知何时被人伐去,只余一个树桩。接下来就连皂角树遗留的印痕树桩也被残酷挖走,先是成了一片空地,再后来,空地上又建起了房子,全然看不出曾经有生长过多年皂角树的痕迹。
我偶尔回乡路过曾经生长皂角树的地方,情不自禁伫立片刻,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童年的记忆,抹不去的时光。皂角树下那曾有的欢乐、争吵、学习解放军的脚步声、乃至羊群的反刍声,都如风吹皂角一般,“哗啦啦”已经彻底随风飘散,很远很远。人们照样生活着,新一代孩童们在新的地方玩耍成长,再也无人提起那棵藏有许多故事的古老皂角树。
原来的皂角树没了,村里的路口封了,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留下了永久的遗憾和思念。有时在梦中,我不止一次看见那棵皴裂的皂角树树干,听见当年成熟皂角落地的声响。一觉醒来,方知那不过是旧日的回声罢了。
一切所谓坚固的、牢不可破的,终将烟消云散。而我青少年记忆里老家的皂角树,不知何故却愈发地枝繁叶茂起来。
作者简介:
崔振亚,男,汉族,高中文化,登封市作协会员、嵩山诗社会员。
登封作家
主编:王迎勋
编辑:王银贵
审核:顾君义